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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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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越一鞭子抽下去,仍旧怒焰高涨,可看着弟弟这副模样,第二鞭却是无论如何抽不下去,把鞭子往地上一扔:“你很好。”

尉迟渊见状,知道他已经心软,便即顺着杆子往上爬:“阿兄,五郎知错了。阿兄若是不解恨,再多抽几鞭,都是五郎该受的。”

尉迟越面沉似水:“以为孤不忍心打死你?”

尉迟渊方才叫他重重抽了一鞭子也没有哼一声,这会儿狭长的眼梢却沁出薄红,看着十分可怜:“五郎该死,阿兄打死五郎,省得五郎总惹阿兄生气。”

尉迟越怒极反笑:“孤是该打死你,省得你成日找死。”

话是这么说,语气分明已经软了下来。

尉迟渊目光一动,乘胜追击:“阿兄,你车里有没有吃食?五郎已经好几日未曾吃过饱饭了……”

尉迟越一看弟弟,果然比分别时消瘦了许多,冷哼了一声:“饿死最好。”

顿了顿道:“自己上车去。”

沈宜秋小声对一旁的小黄门道:“去找个医官来替五皇子看看胳膊上的伤势。”

尉迟越离她不过一步之遥,耳朵又敏锐,听见她吩咐黄门之语,只是轻哼了一声,到底什么都没说,背着手去问贾七山匪的情况。

尉迟渊挨的那一鞭很重,半条胳膊都红肿起来,血光隐隐,万幸不曾伤筋动骨。

医官替他敷伤药包扎的时候,他故意将那伤臂在太子面前晃悠。

尉迟越这时气已消了大半,看着这条触目惊心的胳膊,暗暗心疼不已。

他已从贾七那里得知尉迟渊是叫那伙山匪绑了去,但详细情形却不清楚,想开口问,又拉不下这个脸。

沈宜秋看在眼里,不觉暗哂,她自己也对尉迟五郎的经历十分好奇,便即问道:“五弟怎会在这里?”

尉迟渊道:“说来话长,阿嫂行行好,先给五郎一口吃食可好?吃饱了才有力气说。”

话音未落,尉迟越手中的茶杯便向他脑门上砸了过来。

不过那杯子上没带什么劲力,五皇子一抬手便接在了手里。

沈宜秋笑着吩咐黄门去取菓子,又从自己箧笥里拿出一包晋枣:“车上没有别的吃食,五弟先吃点枣子垫垫饥。”

尉迟渊道了谢,正要去接,太子劈手夺了去:“饿死他了事。”自顾自吃起来。

五皇子也不与他计较,无奈地看看沈宜秋,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不一会儿菓子取来了,尉迟渊似乎是真的饿狠了,吃了两笼金乳酥两碟水晶龙凤膏,又饮了半杯茶,这才讲起他离京以来的经历。

“我要跟去凉州,阿兄定然不会应允,只得出此下策,”他边说边从尉迟越手里挖了个枣子送进嘴里,“你们人多,脚程自然不会太快,我便快马加鞭走在你们前头,想着先到庆州城等着,这时离京已有六百里,说不得你们也只好带上我。”

尉迟越瞪了他一眼:“想得美!”

尉迟渊接着道;“一路上倒是顺风顺水,谁知六七日前从宁州出来,一到这马岭峡谷便被牛兄一伙擒住了。”

尉迟越听他与山匪称兄道弟,又觉手痒难耐。

尉迟渊道:“也是赶巧,牛兄他们落草为寇不足一月,一直不曾开张,好在遇上我,才算吃上一顿饱饭。”

他顿了顿道:“他们劫了我的钱财,买了三头羊五坛酒,吃了一顿炙羊,却犯起难来。杀了我吧,下不去手,放了我吧,又怕前脚放我后脚就去告官,牛兄见我能写会算,是个大才,思来想去,决定拉我入伙当军师。”

沈宜秋扑哧笑出声来,尉迟越乜了她一眼。

尉迟渊道:“我看他们也挺难的,好容易落草为寇,还挑肥拣瘦的,妇孺不劫,穷的不劫,读书人不劫,上有老下有小的不劫,好容易遇到我这肥羊,劫到的钱财大半散给了贫苦人家,吃了一顿羊酒,第二日便接着喝稀粥。

“做贼做到这个份上,真真天可怜见。阿兄你知道我的,最是悲天悯人、急人之急,路见不平,怎能袖手旁观?我看着他们这没出息的样子,心里不由着急,这么下去迟早得散伙回去种田,可是他们又无田可种……”

尉迟越听他胡说一气,本想教训他,听到最后一句,却忘了计较,蹙眉道:“无田可种?”

尉迟渊揉了揉脖子,懒懒道:“比如那位牛兄,田地被富户强买了去,自己成了佃农,交的租粮足有官租的七倍,不过他倒也能忍,这么重的租也咬牙交着。

“直到前两个月,他小女儿被曹刺史抢进府里,没几天草席包了扔出来,尸身上少了一只眼睛四根手指。牛兄气不过,打伤了刺史府里一个管事,连夜带着老妻逃进山里为寇。”

他顿了顿道:“哦,对了,牛兄劫了我的道,也算救了我一回,功过足以相抵。”

瞥了沈宜秋一眼:“听闻这几日曹刺史在城中到处搜罗漂亮少年,要进献给太子殿下当男宠。”

尉迟越闻言脸便是一黑。

第97章 权衡

沈宜秋微微一怔,随即明白“男宠”二字从何而来,不由耳根发烫。

这两个字算是尉迟氏的忌讳,因为尉迟氏祖上曾出过一位分桃断袖的郡王,闹得满城风雨、物议纷然,好几十年后还有人津津乐道,连沈宜秋都有所耳闻。

权贵有点龙阳之癖算不得什么稀罕事,床帏间的消遣不耽误他们娶妻生子、升官发财。

这位郡王之所以木秀于林,乃是因为他一生未娶,要与那男子一生一世一双人——偏偏那男子还是罪官之子,自小充作奴籍。

自那以后,尉迟家的子孙便对“南风”视若洪水猛兽,今上再怎么胡天胡地,宫闱间男宠却是一个也无。

何况是尉迟越这样板正的一个人。

沈宜秋自是清楚他无此癖好,有何表妹在,他的两条袖子便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想也知道他必定火冒三丈了。

沈宜秋瞅了眼太子的脸色,果然见他一张脸黑成了锅底。

尉迟越确实愤慨,还十分酸楚。

他一路上忍着孤衾独枕、辗转反侧之苦,竟还是传出这样的流言,早知要担此虚名,何苦受这些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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