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十一岁初读时被吓得不轻,方玉蝶再没读过第二遍,但当初的那股子恐惧感一直深埋在心底,乍然从小诗诗嘴里再次听到,方玉蝶心头恐惧直冒。
但见小诗诗被吓成这样,方玉蝶又不可抑止地生出几分兴奋来。
你道为何?
《画皮》这种吓死人的女鬼故事,是六七岁的小娃娃该听的吗?
这充分说明二表嫂萧青青白念了一肚子书,却是个一味拔苗助长,不懂教女的。小诗诗才多大,就挑这种恐怖故事给娃听,你品品,萧青青有脑子吗?二表哥严振山事后还能不怨怪萧青青?
这般一想,方玉蝶心头对小诗诗的怨怪都淡去了三分,没那般埋怨小诗诗突然啼哭,打断她“勾引”二表哥的事了。
方玉蝶还打算不计前嫌,好心围上去,与众人一块安慰安慰被女鬼吓破胆一直泪珠不断的可怜小诗诗。
可方玉蝶怎么都没想到,她小脚才刚抬起要迈步,小诗诗突然当众指认——
“可她已经来了,就站在那里!”
言下之意,那个人前人后两副模样的女鬼,就是她,方玉蝶!
方玉蝶先是怔愣,随后面对众人齐刷刷投来的目光,本来不是女鬼的她,莫名也有些慌神了。
因为民间有个说法,小孩子能看到大人看不到的东西,尤其鬼怪方面。
这般一想,方玉蝶越发慌了神,第一次上门,若被众人当成了女鬼,从此被防备,那她日后还能有什么好日子。思及此,面上血色如退潮般,顷刻间散尽,苍白一片。
“诗诗,不许瞎说,那可是你表姑姑。三年前,你还撒娇囔着要抱,不肯撒手的表姑姑啊!”
萧青青很快回过神来,见方玉蝶被自己女儿吓得脸色苍白了,心中不忍,连忙握住女儿指认方玉蝶的手指头,各种温柔软语开导。最后还打感情牌,拿出三年前女儿对方玉蝶的亲昵之事说项,试图唤起女儿曾经对方玉蝶的那份喜欢来。
换句话说,萧青青再爱女儿,也是有脑子的人,不会因为女儿胡乱说一句“就是她,她是坏女人”,就真的认定方玉蝶是拥有两张面皮的女鬼。
“是啊,是啊,诗诗,她是你表姑姑啊,不是什么坏女人……”老夫人既心疼宝贝孙女吓成这幅可怜样,也心疼外甥女方玉蝶吓得血色都没了,手心手背都是肉,尤其与方玉蝶是初次见面,老夫人再没见识,也做不出排斥客人,一味偏袒宝贝孙女的事。
“诗诗,你定是眼花看错了,你表姑姑是个很好的人呢,相处久了,你就知道了。”四爷严振峻也开口为方玉蝶说好话。
见完全没人信她,小小的严诗诗惶恐万分,心头涌起巨大的委屈,方玉蝶真不是好人,真的不是好人啊,为什么没人信她,为什么……小诗诗摇着小脑袋,委屈哒哒的,满屋子寻人,似乎在寻找还有谁能信她。
最后视线落在了爹爹身上,小诗诗宛若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胖胖的小手颤抖着抓住爹爹衣袖,眼珠狂掉,哀求似的喊了一声:“爹爹……”
尾音绵长,里头饱含了不被信任的委屈,渴望爹爹信她。
严振山哪里见过这般委屈的女儿,那小身子有多颤抖就不提了,光是那哇哇哭的小嘴,就看得严振山心疼死了。好想不管不顾地迎合宝贝女儿,大喊一声“来人啊,将这坏女人赶出去!再不许出来晃!”
可严振山理智尚存,方玉蝶是远道而来的客人不说,更对他有救命之恩,于情于理他都不能那般伤害无辜的方玉蝶。
一边是突然不正常陷入恐惧的女儿,一边是有救命之恩的方玉蝶,短暂的纠结后,严振山残忍地做出了选择,柔声安抚女儿道:
“诗诗乖,你认错人了……”
“啊,诗诗!”堂屋里突然惊呼声一片,一个个呼喊着“诗诗”。
竟是严振山话未完,小小的诗诗突然面露绝望,宛若被世上最疼爱她的爹爹无情抛弃了似的,眼珠子一翻……
小诗诗当场昏死了过去!
小脑袋一头往下栽,软软的小身子也跟没了骨头似的,陡然翻折下坠!
抱着诗诗的是老夫人,哪里见过这等场面,立马吓得手软,险些没抱稳诗诗,要脑袋先着地从高空倒栽到地上去。亏得萧青青反应快,一把抱住小诗诗的脑袋,才没摔了。
“诗诗……”严绾绾也急坏了,两只小手拼命摇晃诗诗的腿,企图唤醒昏厥过去的诗诗,可怎么呼喊,怎么摇晃,诗诗都毫无反应,急得严绾绾“哇哇”叫。
“快找府医来,快找府医!”严振山一把从老夫人怀里接过昏厥不醒的女儿,心急如焚,火速抱往东厢房里躺着。
一屋子人全跟去了东厢房,守在床前。
等待府医到来的过程中,严振山满脑子都是女儿昏厥前的那个绝望表情,那双绝望凄苦的眼睛是他从未见过的,饱含了被至亲辜负的心碎。
“诗诗……诗诗……”看着女儿毫无生气地躺在那,像是从此要醒不过来了,有那么一瞬,一个恍惚,严振山真的觉得自己选择错了。
六岁的女儿正处于恐惧中,他这个当爹爹的哄哄她又能怎样?
何必非要较那个真?
在方玉蝶和女儿之间,非要保持理智站队,说女儿是错的!这下,酿成大错了!
思及此,严振山真正是后悔万分,他的诗诗要是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从此落下巨大阴影,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诗诗,娘错了,娘错了,你睁眼看一看娘亲,好不好?”萧青青也快哭死了,趴在女儿床前,泪如雨下。
此刻的萧青青,再顾不上什么方玉蝶了,这一刻她清楚地知道,天下所有人加起来都比不上她的诗诗重要。
方才女儿情绪崩溃的整个过程,萧青青都看得一清二楚,很明显,爹娘是诗诗的天,是诗诗的精神支柱,可在诗诗陷入恐惧里,最需要爹娘站在统一战线的时候,爹娘选择了中立,那份中立,对小小的女儿而言意味着什么,是背叛啊!
所以,诗诗在巨大恐慌中,爹娘的背叛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直接绝望,“死”了过去。
想明白了这一层,萧青青好恨自己,她算什么当娘的。
老夫人此刻,也有些明白过来亲孙女为何昏厥过去了,老夫人一颗心苦啊,瞅瞅门外站立不安的方玉蝶,虽说方玉蝶是她嫡亲外甥女,但是外甥女再亲都比不上亲孙女哇。
狠狠心,老夫人放话了:“翠玉,先带表姑娘去西厢房歇着吧,累了一路,也是够辛苦的。”
逗留在房门外不敢进屋的方玉蝶,乍然听到这话,一颗心都拔凉了起来。聪明如她,如何听不出来,姨母这是怨怪她冲撞了小诗诗,要将她隔离开来呢。
进府第一日,就被老夫人发话隔离,以后严国公府的下人该怎么议论她?
方玉蝶真心急了,双腿发软,小脸也越发苍白起来,她不肯走,想冲进厢房去解释……可刚冲出去一步,又停下了,她能解释什么?
似乎无话可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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