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烁接着说“如果是视频的话,我想张小姐你以后都不需要担心了。因为连启运现在已经身亡,他手里的视频原本在我们手上,等这个官司结束之后,我们会把视频原本交给你。”
张丽椿一愣“在你们手上?你……你们看了?”
徐烁点头“我知道这事关你的隐私,所以我们只会将它用在这个案子的司法程序里。”
张丽椿“不行!那是我的隐私,你们怎么能呈上法庭!”
徐烁笑了笑“其实我们今天来找你,就是想和你商量这件事。视频的确关系到你的隐私,但它也是本案的关键,它很有可能会成为决定田芳是否要坐牢的证据之一。我想你应该知道,田芳和你有一样的遭遇,不仅在精神上遭受连启运的摧残,还被连启运传染了暗病,现在连启运死了,她还要被控故意杀人罪。张小姐,将心比心,我想你一定是最能体会田芳处境的人。”
张丽椿的表情真是瞬息万变,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她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不乐观。警方已经找到证据,证实田芳当晚有给连启运灌过药。田芳因为担心自己的视频被曝光,所以没有对警方说实话,在整个案子里失去了先机。现在能证实她清白的,除了视频和一些作证,最重要的就是你证词。”
张丽椿“我的证词?我根本不认识她,我只是知道连启运和一个小律师有点事情,但是具体是谁,发生过什么,我都不清楚。我半年前就离开连启运了!”
“张小姐,你不需要为田芳说一句好话,你只需要在法庭上说出事实,将连启运是如何摧残女性的过程简单陈述,就已经是对她最大的帮助。当然,为了保护你们的隐私,我会向法庭申请不公开审讯,除了本案的相关人等,其他人都不可以旁听,你也不用担心你的事情会被外人知道。”
张丽椿又一次沉默了,她瞬间陷入了天人交战。
站在个人立场上,连启运身亡的新闻真是大快人心,从此以后张丽椿都不需要再面对那个人渣了,连启运也不会再祸害别的女人了!
可是……可是,如果让她出庭作证,就等于让她亲手揭疮疤啊,还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出自己人生里最不堪最耻辱的一段过去……
这让她如何启齿?
张丽椿一直在自我挣扎,徐烁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坐在对面等她想通,直到张丽椿深吸一口气抬起头。
就在徐烁意识到什么的时候,张丽椿开口了“我不能出庭,那些事情我已经忘了,不想再回忆,你们不能逼我。”
徐烁一怔,随即站起身“张小姐,我希望你能考虑清楚,你的证词对田芳真的很重要。”
张丽椿的声音瞬间扬高“你是她的律师,帮她辩护是你的责任,就算官司输了,她要去坐牢也不是我造成的!你为什么要把这种负罪感强加给我!这对我公平吗!”
就在这时洗手间的门打开了,顾瑶若无其事的看了一眼屋里两人,笑了笑。
“徐律师,你先出去吧,让我和张小姐谈谈。”
徐烁的目光和顾瑶的隔空交汇,只停顿了一秒,就彼此心照。
以他的男性律师的身份,的确很难攻破张丽椿的心里戒备,在经历连启运这个人渣之后,张丽椿对男性已经产生了生理、心理的双重排斥,更何况他还是一名律师,正常人遇到律师都会天然上忌惮几分,更不要说他是请她来上庭的。
思及此,徐烁点了下头,很快将战场交给顾瑶。
徐烁前脚出门,张丽椿后脚就出声了“我和你也没什么可谈的。”
但她的控诉声明显小了很多。
顾瑶没接茬儿,转而走到角落的小桌前,摸了一下上面电热水壶的温度,还有点微微烫手。
桌上只有一个扣放的卡通杯,杯缘的卡通图案有点磨损,显然经常用,而且这个屋子里的大部分东西都收起来了,留下唯一的杯子应该就是张丽椿本人的。
顾瑶将卡通杯反过来,注入热水,然后走到一直缩在墙边态度回避的张丽椿。
张丽椿用余光瞄到自己的卡通杯,里面还有半杯热水,她只犹豫了一下,就把杯子接过来。
顾瑶见用杯子和热水传递善意成功,便笑道“喝点热水,补充点能量,你要不要先坐下来休息一会儿,搬家挺辛苦的,就算别人不心疼你,你也要心疼自己啊。”
顾瑶刻意压低了嗓音,放慢语速,好让张丽椿尽快稳定情绪。
果然,张丽椿喝了几口水,情绪松懈下来,疲倦感也凸显出来,她也不打算强撑着,索性就坐到沙发里,只是仍蜷缩着,不愿和顾瑶对视。
顾瑶就站在张丽椿刚才站的位置,依然是刚才的语调“张小姐,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姓顾,叫顾瑶,是一名心理咨询师,一年前曾经出过一次很严重的意外,差点连命都没了,所以这一年来我的工作量不大,只是帮一些有需要的患者解决心理问题。如果你不介意,以后你可以随时来诊所找我,虽然我不能让你忘记所有不愉快的经历,但是如果能有个倾诉对象,让你把负能量倒出来,不要憋在自己心里,这对你绝对是有帮助的。”
张丽椿的注意力被这段话成功转移,她问“你是心理医生?”
顾瑶“严格来说,我只是心理咨询师,和心理医生还是有区别的,我能做的就是从心理上开导有需要的人,而心理医生是要给患者开处方药的。”
张丽椿用余光瞄了一眼顾瑶,问“你说要帮助我,只不过是想劝我上庭吧?”
“站在官司的立场上,我的确是这么想。但是站在我个人角度,你上庭与否,对我的生活没有丝毫影响,我也没有这个责任和义务。只不过像是你现在的困境,我一年前也遭遇到了,所以刚好有些经验可以分享给你。”
张丽椿仿佛冷哼了一声,仍是低着头“你出了车祸,和我被那个人渣……根本不是一回事。”
顾瑶没有介意张丽椿的言语挑衅,只是笑了一下,说“一年前我刚从医院醒来的时候,每天都在做噩梦,梦到火灾,梦到车祸现场,还梦到有人要杀了我,我害怕听到巨响,每天都不敢睡觉,一闭上眼睛就会胡思乱想,还有点被害妄想症。尽管我身边的亲人朋友都很关心我,他们每天都在轮流陪伴我,可是我失忆了,我根本不记得他们是谁,我也不相信他们告诉我的话,我每天都在疑神疑鬼中度过,连听到有人开门,都会吓得缩在床底下。”
听到这番话,张丽椿先是一怔,随即注意力被一点点吸引。
顾瑶一边观察着张丽椿的反应,一边保持着自己的说话节奏“那时候的我和所有遭到过重大打击的患者一样,患上了tsd,就是俗称的创伤后应激障碍。车祸前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发生,这些疑问一直困扰着我,它们成了我的心魔,而且没有人可以帮我解决。很快的,我就陷入一种两难的困境——我可以因为这些问题的无解而选择逃避,但这些问题并不会因为我的逃避就消失。它们永远像是鬼一样缠着我,只有当我把这些问题扔给别人,比如心理咨询师,看着这些问题也同样困扰了他们,我心里的困境才能稍稍得到缓解。可是当我结束心理咨询的时候,这些问题又会回来找我。张丽椿,我想你的心情和我是一样的。”
张丽椿不由自主的听了进去,还代入了自己的心境。
是啊,他们的确是一样的。
当她终于摆脱掉那个人渣的时候,她的确获得了解脱,她还以为从此都不会再做噩梦了,可是事情都已经过去半年了,心理上的魔鬼却越来越深,它们不肯放过她,还时常出现在梦里,提醒她曾经遭受过怎样的不堪。
她有好几次被心里的羞耻感折磨得恨不得自杀,加上这半年来要时常去医院拿药复诊,每次挂皮肤性病科的号,面对他人的目光她都抬不起头。
当医生问她症状时,她一边描述一边却在脑补这个医生是如何看不起她,医生一定认为她是个滥、交的女人。
最无助的是,这些事她根本不敢和任何人说,无论是远在老家的父母还是近在咫尺的朋友,她更没有勇气去找心理医生,把自己的隐私分享给一个陌生人。
直到这一刻,第一次有人说中了她的心事。
张丽椿缓慢地抬起头,也是第一次和顾瑶有了目光交流。
顾瑶依然保持着微笑,就站在那里,她的目光很柔和,眼神平静,然后她第二次走向角落的桌子,拿起电热水壶,又走到张丽椿面前。
张丽椿停顿一秒,将手里的杯子伸出去,看着顾瑶帮她将水注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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