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直接找上卫钧,而是采用了先拔其爪牙、去其羽翼, 最后一击命中的办法。
腊月初三, 卫钧的大弟子收到了黑帖, 被一人一骑持铁椎击杀于闹市, 来人旋风一样卷入,又旋风一样刮出。当夜,左护法在烟花巷被斩首,花魁的房门上被钉了张黑帖。
卫钧命令自己的独子在家中不要出门。初四,卫钧的小徒弟、五行堂主的房顶破了个大洞,他被杀了个措手不及丢了脑袋。
这几个人都是当日随卫钧挑灭别府的人。
卫钧本以为“杀神”会直接来找他,防范的重点也在自身,他不可能把保护的力量分散给每个人,更不可能让大家都跟他呆在一间屋子里什么事都不干就等着杀神出现。现在想想如果换了他,这样逐个点名的杀人方式确实更有震慑力。
不能再让他杀下去了!这种拿着筷子站在桌边看哪个可口挟一筷子的行为就是对天罡门的羞辱!在家里等他上门,天罡门的脸皮就甭想再要了!
初五,卫钧出行了。北方的雪总是下得很早,天地间一片白茫茫,是最不适合黑色出现的背景。随行的都是当日追随他的护卫,为了保命他们也会尽力。
“一个成名的江湖人物是不可能随便放弃自己的招牌的,他要出现必是黑衣。”卫钧说,“那本是顾郁洲的一把快刀,突然变成了上吊绳顾老头会哭的。”
他还是太耿直。
初五日,天下太平,卫钧在外逛了一天无事发生,夜里天罡门外松内紧戒备了一夜依旧无事。初六,卫钧又出门钓鱼了。
他离开后一个时辰,白芷抖掉了身上的白斗篷从积雪的房顶站起来,将一张黑帖嵌进了天罡门的大门,一身黑衣在雪白的背景下格外的分明。天罡门第一高手就是卫钧,他一旦不在,只要不恋战,天罡门里便随白芷放风筝了。干掉了卫钧的独子,一把霹雳弹炸破了刑堂的大门再切掉刑堂堂主的脑袋,白芷又消失了。
在卫钧得到消息之前,她出现在了天罡门的账房,一把火烧了历年的账簿、债券、卖身契。
现在,在白芷名单上的就只有卫钧了。针对卫钧,顾郁洲早有防范,甚至准备将他做为顾熙宫树立白道声望的垫脚石,结果顾熙宫先是受伤后是死了,这事就耽搁下来。所以白芷对他的武功路数自然也是有数的,然而有数归有数,真正上手还是不一样。
卫钧返回的途中白芷一抖白斗篷突然出现,他的随从吓了一跳,卫钧却非常镇定,抖去厚重的黑色大氅亲自迎敌。卫钧没有兵器,成名的武功是赤焰掌,并非手掌能着火而是练的毒掌,挨一巴掌像被火烙,毒随血液流遍全身不死也要脱层皮。
高手过招是少有别人招手的余地的,并非不愿意帮忙,而是容易帮上倒忙把自己也给赔进去——尤其卫钧练的还是毒掌。随从、护卫都在一旁掠阵戒备,因为插不上手,天罡门的噩耗传来时他们还能分出一部分人回去收拾残局。
这是白芷有史以来经历的最凶险的一仗,对付着卫钧还要留意他的手下。他的手下插不进手却不停口:“挨上一掌,恐怕来不及送到你们三小姐跟前医治吧?”
起初白芷是抢攻,卫钧只是守得严密,数招过后,卫钧也忍不住说了一声:“顾郁洲?”不,不是!剑意虽然很有几分味道,但是身形并非成年男子。且拳怕少壮,这也是卫钧敢挑衅的原因,顾郁洲毕竟老了后劲不足,眼前这个人出手没有气衰的模样。
白芷不答话,她根本无暇理会其他。这个人以一双肉掌对抗重剑,手掌拍在剑面上力道上反而占优。剑长而臂短,卫钧要上前抢攻总差那么一点点距离。须臾已过百招,两人都不再出声只全力比拼,高手过招争之毫厘,只看谁先出错。
卫钧的风格看似野蛮粗暴,实则经验丰富出手也颇刁钻。换个对手或许已经于跪了,白芷倒有一个优势——她被顾郁洲虐了很久,并不会被卫钧的手段吓倒。悟禅书较卫钧的心法终是高出一筹,又是百余招,两人头顶都蒸腾起了白烟,卫钧的手慢了下来。
白芷并不比他轻松,卫钧还有一个弟子、数名护卫在一旁虎视眈眈。卫钧的动作慢了下来,他的弟子审时度势挺身而上一拳砸向白芷后背,护卫们像绷紧的弦突然被撩动一同执兵器冲了上来。卫钧也突然发力,一掌推出。
白芷伸手与卫钧虚对一掌,借这一推之力后飞落在人堆里。几百招打过,卫钧的路数她摸得挺清楚,打卫钧不能立时拿下,对付他的弟子却是足够了。落地时长剑飞出穿透了一名护卫的左胸,手上已施展出分筋错骨手,将卫钧弟子的双臂折断,再双手一错,掰断了他的脖子,卫钧又抢了上来。
护卫们不敢再上前,只将他们团团围住,白芷失了剑又来不及再用其他兵刃,只能与卫钧对掌,汗水在在面具底下直往下淌,对面卫钧更不轻松他开始后悔以身为饵钓鱼,他应该呆在天罡门里设伏的!白芷却不能再拖下去了,等天罡门的人料理完内务蜂涌而来她才要完球。
突然,卫钧只到了一个女人的笑声,很年轻、很好听,不该出现在这个场合的声音。【原来是个女人!】只一恍神,白芷双拳齐出十成的力道击中了他的胸口,卫钧仓促之间只来得及一掌按上对方的左肩。
白芷左肩一阵发热,气血翻腾,翻腕给自己点了两指,再抢上去看卫钧,刚才的触感告诉她,卫钧身有软甲,但是拳头的力道足够强,够打塌他的胸骨了。白芷没理卫钧,而是抢回她的剑先追杀护卫,最后才是执剑回来料理卫钧。断骨已刺破了他的肺,卫钧不断地咳血。
白芷冷静地打扫好战场,塞了颗辟毒丹,内力流转毒素很快烟消云散,嗯,来不及送给三小姐,如果三小姐本尊在此呢?
转了转左臂,还是疼,白芷失笑,常在河边走没有不湿脚,看来需要休息一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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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钧的首级挂上了连天城的城门,顾清羽抓住了时机率众清剿天罡门,白芷做了初一他便做十五,一股脑地公布了天罡门的种种恶行,宣布所有欠天罡门的债都免了,释放了被天罡门奴役的苦役。
北方武林群雄顿时安静得像是一群睡熟了的孩子。
经此一役,北方道上正式确定现在还是不要惹连天城为妙,顾家爱怎么搞就怎么搞吧,别搞到自己头上就好,他家自相残杀也挺好的。也因此,北方道上一片安定详和,连天城竞标会的帖子通行各处,人人愿意来。
过往商旅、镖师也颇觉称意——近半年来连天城附近的治安好了很多,北方武林前所未有的太平——跳得高的、敢得罪连天城的都被砍了头,想不太平都不行。江湖大众提起“杀神”与“索魂帖”,畏惧之余还有一点小感激。
竞标会的准备便非常的顺利。
地点安排半山腰一个颇大的会堂里,届时不但有武林人士会来一睹盛会,还会有不少商贾前来寻觅奇珍。竞标会持续七天,前三天是连天城自家的宝物,后面四天则是为与会者提供场地让他们自由的交易。
连天城是北方武林的一个中心,许多人愿意到这里买货卖货,连天城却不常办这样集中的竞标。为了给与会者充足的时间准备,从年前开始城里就陆续往外放出消息,已有许多人投帖问路。
顾翊徵的意思,把所有要竞标的东西先列成册,自家人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就留下来,剩下的再拿出去。顾郁洲一脉如今就只剩下几个人,各人也都没什么需求,顾翊徵让人拿单子给白芷的时候却找不到她了——她又闭关了。
这倒也不新鲜了,白芷近来经常闭关有时练功有时炼药,顾翊徵便说:“这回就算了,以后想起来要什么咱们再去弄。”他并不知道,白芷这回的闭关与以往有些不同,她被顾郁洲给扣下了。
从天罡门回来的当天,白芷一出暗道就被顾郁洲看出不对。顾郁洲的眼光何等老辣?开口便是:“受伤了?”
白芷连朱鸟阁都没能回,先说了卫钧的武功路数后讲了如何应敌。顾郁洲道:“从一开始你更注重的是谋划不是硬杀,会用脑子固然很好,手上功夫也不能太软。”
从一开始顾郁洲心里就有数,不断的挑战比自己稍强的敌人、拼尽全力的战胜对方可以加速进步。白芷半年来所经历的大战小战数量之多是许多成名的江湖前辈十年也未必能够经历的,她所斩杀的敌人甚至是许多人一生也未能达到的成绩。有揠苗助长的嫌疑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这是仅剩的孙辈里最有希望的一个,顾郁洲希望连天城能够再次崛起而不是半死不活、疲于奔命。
白芷也没有让他失望,她在武学上的天份够用却不天才,然而勤勉自律一项却让许多人望尘莫及。“这也是一种天赋啊。”顾郁洲感叹,对于执掌一方的人物来说,这种特质甚至比武学天赋更加喜闻乐见。
顾郁洲毫无顾忌地传授了白芷完整的悟禅书也正因如此——她自律而勤勉。至于年龄经验的缺乏,顾郁洲可以为她补足。顾郁洲相信,锥入囊中必然脱颖而出,磨砺够了白芷自己就不会甘心连天城是现在的样子。武林之中经营势力的基础还是武力,心智白芷已经有了,武力再上一层楼,到时候不需要顾郁洲再去劝说,她也应该有新的想法了。
白芷隐约猜到顾郁洲的盘算,她并不打算照顾郁洲的计划去走,只不过是现在她确实需要这样的指点好为自己的计划清除麻烦。她听得认真、练得认真,如果只是她自己来练,已经构建好的运行体系可以保证内息的运行、境界不退。
有顾郁洲的讲解却又有不同,内力的壮大、流转没变,世界在她的眼睛里却变了。之前看一个人浑身都是破绽,出手的时候会发现这些破绽并不是真正的破绽,对方也是会动的。现在看一个人浑身都是破绽,出手的时候对方根本救不了。真正境界的不同,突破了这一层便不是争斗而是秒杀。
她的眼神不再过于锋利,而是柔和中带上了一点淡淡的倦意。顾郁洲满意地笑了:“神光内敛,很好。去试一下吧。”
白芷一夜即回。顾郁洲说:“回去自己巩固吧,暗道你都知道了,可以随时过来翻看那些书。觉得无聊了,就过来与我走几招。卫钧之后,你会很闲,等闲不会有需要你出手的时候了,你该想一想接下来要做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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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芷悄悄回到朱鸟阁闭关,除夕才出关吃年夜饭。今年比去年少了许多人,又添了几张面孔——顾清羽与顾翊徵各收了一个徒弟。白芷的亲师弟叫顾征,是被卫钧所害的别府府主的儿子,顾翊徵的徒弟叫顾岩,是近来为他出力颇多的一个顾氏旁支管事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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