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因为,后来的日子太过艰辛,她一遍遍回想往事,一遍遍悔恨往事,就把所有的琐碎,都记在了心底。
所以她说的那样详细,言之凿凿,证据就摆在眼前,哪怕背后的理由再荒唐,也由不得宜臻不信。
如今,倘若宜臻还有所犹豫的,便也只因那剩下的最后一个消息了。
——戚夏云说,卫珩即将就要触怒宣帝,被贬往北疆。
......
京城与黎州不一样,这儿的春季格外短暂。
四月中旬,在京城就已是入夏的时节了。
而今岁的夏日来的格外顺遂,五月伊始,天气就逐日逐日地燥热起来。
前几日的大风和大雨还在脑海里未散去,关于京郊山洪的折子还呈在御案上未批,天就已然放晴,万里无云,每到午后,日头就格外的大。
蝉声从细微羸弱一点,到聒噪满耳,偶尔瞒着府里的人出了门去,已经能瞧见街头巷尾的铺子走摊,都摆出了凉饮与冰酪来。
而事实上,与昨日戚夏云的谈话,才过去不到五个时辰。
这日午后,卫府又派人驾了两辆马车来,一辆里头装着药材补品,还有些布料海货,照例是送与邢府女眷的。
另一车装的是一筐筐冰与新鲜瓜果,却是指明了要送与祝宜臻祝姑娘的。
邢府的管事千恭百顺地收下了,还未向主母禀报,就先派人把冰块和瓜果搬进了祝姑娘的院子里。
经过这么几日,这位祝姑娘在卫大人心里头的地位,他们已然看的十分清楚,连老爷都嘱咐了一万遍不许有丝毫怠慢,他们自然不敢掉以轻心。
下人们把东西搬进院子里的时候,宜臻正在屋内练字。
这样热的天气,按照往常,她本该是倚着窗,借着竹林和冰块乘凉,一边悠然自在地翻阅游记话本的。
但今日,她压根儿连一页纸也读不进去,只能挽了袖子练字以静心。
尽管成效甚微。
她练了足足有一个多时辰,心里头还是烦乱的很。
戚夏云的话,一直在耳畔不停地打转,打转,一刻也不肯停。
戚夏云与她说,就是今日。
就在近日,卫珩回因触怒圣上而被派去北疆,虽不是贬官,还升任了大将军一职。
但谁不知道,如今北疆形势严峻,军需补给不足,连周栾将军都节节败退,被鞑子占去了不少领地,整个北疆的大宣子民,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早朝时,每每提到北疆,满朝的文官,不是说和亲,就是说割地,甚至还有的提出要赠粮的,简直让人痛心疾首,却又无可奈何。
毕竟也有提出要武降的,譬如太子,便是强硬派的表率。
可他只建议武降,却说不出要如何武降,大宣如今内政都还未解决妥善,民乱四起,国库空虚,既供足不了军粮,又造不够兵器车马,如何武降?
边疆能苦苦支撑到现在,都已经算是周栾将军的本事了得了。
在这时候被指派去北疆主持大局,甚至官职还在周栾之上,那压根儿不是升任,根本就是送死。
宜臻越想越心浮气躁,直接摔了笔,盯着桌案上写的一塌糊涂的字发呆。
戚夏云只与她说,要她做好准备,在京城好好立住。
因为卫珩去北疆,与他是机遇不是危机,而北疆对她来说,确是最险峻的虎狼之地。
她说:“臻姐姐,你不妨先留在京城,左右这几年,京城都是平安的,待日后真的不安稳了,卫公子就回京了,你有他庇佑,定不会出什么差错。”
——是了,她说的含含糊糊,不清不楚。只告诉她北疆危险,却又不说为何危险。
宜臻再细问,少女就垂了眸,声音细弱蚊吟:“臻姐姐,我与你说实话,倘若只有你一人,我定然不会有一丝隐瞒,所有事儿都与你全盘托出。但卫公子......他未必肯留我这样先知先觉的人一条性命,所以我,我必须要为自己做打算。我只是,想平平安安地活下去而已。”
这话里的意思很明了。
她确实是知晓更多的事情的,但她不愿意全部告诉自己,因为她怕她转头就和卫珩出卖了她。
而卫珩的名声一向狠厉,戚夏云怕自己没有利用价值了,卫珩不愿留着她这样一个未卜先知的祸害,会痛下杀手。
宜臻完全理解她的担忧。
所以当她又问了几句,发现确实问不出什么之后,便识趣地不再问了。
因为最起码,戚夏云坚称在她的梦里,卫珩不会死在北疆。
对于宜臻来说,这就是最重要的消息了。
——但说归这样说,宜臻还是不安的很。
祝宜臻,祝五姑娘,莫说是京城,便是在整个大宣,都算得上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极镇定,极稳得住的姑娘。
可她这会子,竟然烦的想摔杯子摔碟子了。
“啪!”
瓷器的碎裂声格外刺耳。
就响在屋内,伴随着一声暴怒的训斥,吓得屋外的人忍不住颤了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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