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不是。”
“好像?”
杜泉摸了摸嗓子,记得小时候她还跟着阿婆唱歌,那时候她还是个声音清脆的小姑娘,村长还说她是“云雀”,说那种鸟儿声音好听极了。
可她自从洞里出来后就变成结巴,五年不说话,再说时竟忘了怎么开口……
她点点头,“忘……记了。”
“别怕,在银公馆你不必拘谨。银九爷面热……最是温和不过的人,日后你便知道了。”
杜泉点点头,银九凶名在外,冷酷不近人情她可是领教过的,“温和”这两个字,似乎跟他就沾不上边。
可她总不能当着楼月生的面胡乱说话,于是挂起傻笑“呵呵”两声,又说:“我知道了。”
“乖,给你吃糖。”楼月生从裤兜里摸出一把糖果递过来,杜泉连忙接过。
这个人和银九还真是不一样呢……
杜泉没吃过这么高级的糖果,剥开吃了一块,橘子味在狭小的车内散开,酸酸甜甜的口感十分好吃,她轻轻含在嘴里,生怕吐沫太多把糖化掉。慢慢的,她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下来了。
轿车经过天桥之后便是公租界境内,这条桥梁两边像是链接着两个世界,那头是金玉堆砌的欲望之城,而他们身后就是腐朽破旧的老街小巷。杜泉看着窗外高高牌楼,仿佛进了一张大口,日后就再也出不来了。
进到城内,到处是高耸的洋楼,闪耀的霓虹灯,来来往往的汽车还有整洁宽敞的街面,处处洋溢着富足奢靡。
杜泉拘谨地拉着扶手,看着镜子上照出自己的样貌,她不禁在想,分明才活了十六年,为什么会有种过了好几世的感觉呢?
司机十分贴心地将车窗打开,杜泉探头看着沿路风景,墨河支流在城内盘恒,夜晚的水面波光粼粼,像是藏了什么珠宝似的。看了会儿,她又回头去看楼月生,就见他点了一支雪茄,正靠着车被闭目养神,偶尔抽上一口,大半都被风吹的燃着了。
对于这个人,她心中有疑问也有戒备,他像是特意订做了一张笑脸,将所有心绪都掩藏下去,这么说,倒是和她一样。她是被逼的,而他呢,是为了掩盖什么。
她一路上千头万绪,用自己最快的速度消化这些日子变故。她告诫自己不要不甘心,定要坚强,要好好地奉承这些人,阿婆和村民或许和他们有关联。
所有的心绪都在车子停下时被她收了起来,挂起笑脸,亦步亦趋地跟着白衣裳的楼月生。
外头下起了小雨,他撑起一柄白色的伞,绅士地给她头顶遮了雨,带她进了院。一路上不但低声嘱咐她小心,还替她拎着大包,这样天身戒备又初来乍到的杜泉十分别扭。
银九他们先到,此时已经回了书房。
杜泉再次踏入归墟院,恍惚感慨,仰头望着三楼的窗户,叹了口气。
“哎!小心!”楼月生忽然惊叫。
随后迅速向旁侧挪开,杜泉正吃惊他的速度,就听着身侧“呼噜呼噜”一声低吼,肩上一重就被大黑狗“阿铁”摁在地上,脸上手上被舔得湿哒哒。
“阿铁。”
她知道这狗也没恶意,就没喊叫,而是用手顺着他的毛,让它冷静。
楼月生浑身雪白,怕狗弄脏他的衣服,已经大步退到了楼梯上,见状弯下腰看了他们一眼,笑着训斥:“阿铁!小姑娘都被你吓坏了。”
那狗很有灵性,“啊呜”一声,用大头顶了顶杜泉的手就缓缓移开了。
杜泉含了一嘴狗毛,撑着胳膊起来,扭头就看见阿铁耳朵忽然立起来,猛地扑向门外,没一会儿便叼着那只成衣铺门口的流浪猫跑进来了,杜泉惊了一下,赶紧扑过去把猫救下来。
“猫狗……一家亲……别咬它。”
她搂着那只猫,往后退了好几步,认真地劝说那只半人高的大狗。
楼月生看着底下的几个傻憨,收起雨伞甩了甩,哈哈大笑,指着她乐不可支道:“快上来吧,别让你的大老板等着。”
杜泉瞥见他步履轻快地上了楼梯也跟了上去,这阴沉沉的院子,还真是可怕,夜里就更吓人。
楼月生径直进了银九那间书房,杜泉犹豫着要不要跟进去,刚提起脚要跨进门,就被斜里出来的陈璜一把揪住后领。
他一手端着茶盘,一手恨不得勒断她的脖子,冷声警告道:“九爷书房,无令不得入内,你算……”
“小尾巴,快进来。”
楼月生的声音一响这陈璜就拧了眉,那川字就像是被刀刻上去的,小小年纪显得分外阴沉。他有些不解地盯着杜泉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最后“哼”了一声松开手,端着木盘不知去了哪里。
杜泉撇撇嘴,心想自己又不是来抢饭碗的,至于么?而且,银公馆每天三顿都是给人吃□□么?为什么一个两个都爱绷着脸冷声冷气,简直莫名其妙。
她揉了揉被陈璜拽疼的脖子,见那小阎王走远才推开门进去,地上的木地板被擦得干干净净,整个屋子里都散发着一股清香,和银九身上一样。
也不知是他染了屋子,还是屋子熏了他。
“小尾巴,过来。”楼月生又喊了一声。
“是,来了。”
她像个小学生一样挺直了腰喊了一句,使劲在门口搓了搓脚底的泥才走进去。银九端坐在桌前不知写着什么东西,楼月生此时已经脱了西服外套,精干的马甲,衬衣整整齐扣着,显出他的细腰和长腿,十分养眼。他立在一旁的书架前随手翻看,姿态悠然。
杜泉恭敬行了一礼,就垂眼看向地板。
楼月生哗啦哗啦翻着书,温和带笑的声音响起,说:“从今天起,你便是这银公馆的二管家,龙海市最年轻貌美的女管家,平日自己寻些事做做,公馆内随你走动,想出门便来同银九请示,他若点头你便出去,咱们这里没什么规矩。”
那双漂亮的眼睛紧紧盯着她,虽笑着却让她绷直了后背,此时的楼月生与方才判若两人,好似一个久居上位的王者,眼神锐利而沉重。
只是她一来就做“管家”这真的合适么?银家任职是不是太随便了?
她沉默了片刻,不确定地说:”我只会做些……苦工,管不了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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