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她怎么会轻易就……就……”
“死”这个字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嗬,不信,就不要问。”邪物桀桀笑了几声,忽然转弯,杜泉被甩得面朝下,脸都蹭破了,只好用胳膊挡着脸,腰间的铃铛“当啷”一声掉在某个土坑里。
杜泉绝望,终于还是承认自己太弱了。心智太弱,身子也太弱,若她皮糙肉厚些也能经得住摔打。
她喘着粗气,头脑发昏,竟说起了胡话,委屈地喃喃道:“阿婆,您为何还不出现,阿泉这回怕是真的要死了呢……”
你不疼她,也不管她了么?
还是,你已经在黄泉路上等着了……
耳边鼓起的风声,呜呜的,像有人在吹箫,像她少时蹲坐在溶洞口听到的远处船上的号角声。这一刻,她竟想家了。
死后,是不是就能回家了?
只是,家在哪儿呢?
渔村的人把她当妖孽了,定不希望她回去。胡同里刘太太的出租屋也塌了,捡垃圾的大爷说那里闹鬼呢,她去那儿说不定能碰到刘太太的魂魄,她会不会又要催房租呢……
那不然……银公馆呢?
她倒忘了,如果她变成鬼魂,这里她是进不来的。
进不来就再也看不到银九了呢……
可她真的很喜欢银九哦,毫无道理的喜欢,抑制不住的喜欢。
他冷酷、桀骜、冷漠,高高在上,可她却还是自虐般,渴望从他冰凉凉的怀抱里寻找安全感,那嘲讽的语气,不屑的神情,犀利的视线都让她觉得自己还好端端地活着,还……像个小人物一样真真切切的活着。
她不知道怎么样就叫爱上,多么深刻就算爱上,可她很清楚自己的心,就像牡丹说的,她骗不了自己。银九……多好的人啊。她不可自控地被吸引着,沉沦在他对另一个人的深情之内,疯狂的嫉妒着那份坚守,也头一次觉得狠厉和偏执也如此动人。她觉得自己骨子里大抵也不是什么善类,所以才疯魔了似的喜欢这样一个男人。
可是,阿婆只教她要记着对自己有恩的人,却没来得及告诉她,不该喜欢什么人。
有时候她也觉得自己是被银九那副色相所迷,那么美的皮囊,让她这个土包子不知所措,都不用引诱自己就已经颠颠儿的跟了上去。可那又怎么样呢,她就是想把这个人据为己有,他不是病了吗?她好想把他藏到自己那个曲折黑暗的溶洞里去,这样谁都不能再害他了。若她这次还能命大的活下来,她一定会好好学法术,学好了保护他。
也不知被拖着过了多久,她晕厥了好几次,头撞到了石头上,“砰”的一声,她疼得清醒过来,也碎了那胆大包天的蠢梦。她从虚无爬到了地狱边缘,扭头往黑暗处看了一眼,此时恰好经过牡丹的那个院子前。在门前灯下,她看到了牡丹。
牡丹还是那个精致到无可挑剔的牡丹,一袭银白旗袍,头发盘得整整齐齐,戴着一个白色蕾丝小帽,时下最流行的样式,耳边是两颗夜明珠,调皮的晃荡。牡丹笑了,红唇白齿,眼眸明亮,红色的油纸伞转动着,上面的花儿都要飞出去了。
“叮叮当当”一串脆响,原来是伞沿上缀的那些小铃铛和小珠子在欢唱。
还真是这女人搞鬼啊,怎得手段这么多呢?到她院子里折腾了半天没得逞,这又打起了3号院子的主意。不过不得不佩服,一箭双雕,倒是把碍眼的人都消灭掉了。
“丫头,合作愉快。”牡丹嘴巴张合,勾唇笑得得意。
“老子才不和你……合作!”杜泉狠狠回视,一张脸血肉模糊,宛若恶鬼。
一明一暗,一美一丑,一个站着一个趴着,高下立现。
牡丹“啧啧”嘲笑,素手一扬,手中的红伞飞了出去,邪物仰头看着,忽然一跃而起抓住伞柄,杜泉晕眩的吊在半空,眼睁睁地看着归墟堂越来越远,看着底下一闪而过的密林,最后飞跃到了一处祭坛上方,这里瘴气弥漫,雷电交织,应该就是禁地了。
他们落在一处祭坛边,周围是数不清的坟墓,蔓延到很远的地方。
邪物将杜泉扔在石台上,它的脖子上还勒着凤影,已经深可见骨,可它就跟围了条纱巾一样毫不在意,兴奋的围着祭坛游走,红伞收起猛地变成一把利刃,利刃向着杜泉飞来穿透她的肩胛,挑起她要往祭坛上钉,凤影松开邪物猛地扑来撞歪红伞,几个回合下来,杜泉的血已经洒满了祭台,血顺着纹路流淌。
“嗬嗬……地门将开,百鬼现世,银九,你的报应来了!”
邪物猛地跃起盘在祭坛中间的石柱上,俯视着祭坛正中的位置阴恻恻地念着一种古老的咒语,像是在召唤什么。
杜泉身下的石台开始转动,四周凸起的石墩也缓缓下沉,她感觉到那柄伞要撤出,猛地抬手抓住它用力插了回去,“铛”她仰面摔倒在地,红伞的尖头磕在祭台上,划出一道红火星。
地动山摇,她身侧裂出一道缝隙,在不断变宽,她似乎要被晃的掉进去,那里头冒出热气,像岩浆一样灼烧着她半边身子,这么烫,掉下去骨头都会被融得渣也不剩。
她咬着牙看向阴云滚动的天空,几乎是用尽了所有力气,喊了声:“银九!”
红伞挣扎,想从杜泉手中逃脱,撞击着石台发出的“刺啦刺啦”的声音,不远处攀着虎视眈眈的邪物,她嚎啕大哭起来。
对着天破口大骂:“老天爷你瞎了眼!银九,你混蛋!你是不是死了!为什么不来救我,我这么喜欢你,你为什么不救我!我死了谁给你……做汤……呜呜!你们为什么都欺负我!”
“你这个大坏蛋!大混……”
“倒是不知,你如此有脾气,咳咳。”一道清亮的声音传来,仿若天籁。
杜泉骂声戛然而止,猛地扭头,急切地喊:“银九?”
“嗯。”
“你再不来,我真的……就死掉了。”她在看到银九的那一刻便松开了抓着红伞的手,虚脱地嘟囔了一句,又开始哭。
哭得毫无形象,哭得稀里哗啦。
银九笑了一声,直直看着她,专注而深沉。他说:“那很抱歉。”
红色长衫被坟地里的阴风掀起,露出他的赤脚。他信步而来,目光犀利地盯着柱子上被红线网绑住的邪物,冷声道:“我一虚弱,便有那些不知死活的东西作乱,看来当初留你一命实在是多此一举。”
“银乌术,你倒是命大。我的族人,一定会向你复仇的!”邪物咆哮着。
银九好似置身庭院,丝毫不以为意,淡声道:“一群龟缩在孤岛之上的废物罢了,有什么能耐向我寻仇。可惜了玲珑岛,那里依山傍水,隔绝于世,本可以让你们闭着嘴老老实实的过一辈子,可偏偏就有人不安分。村长将你们送来献祭禁地,那是尔等荣耀,竟敢抗命!”
“凭什么我们就得死!就得变成这些怪物!”邪物将柱子晃得裂了缝,被银九“噌”一下割断四肢,这下真成了一条蛇形。
“啊……银九,你不得好死!你会遭天谴的!”
银九轻笑,“那我还真得感谢苍天有眼。”他笑得极尽讽刺,笑得残忍决绝。
杜泉喊了一声:“银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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