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提着灯笼快速跑出房门,直奔院子东边的水井,徐家讲究,还在井上搭了小亭子,石柱上雕花,顶上也是刷了红漆的,她看着周围无甚异常,便蹲在地上哼哧哼哧地擦洗琵琶。
以银九的能力,造个结界出来轻而易举,这院子里除了风雪依旧刮进来,怨气和鬼气都被挡在外。她深吸了口气,空气很干净,不像院外那般粘稠,也不知这徐家到底造了多大的孽。
她低声骂了一句,继续专心擦洗,琵琶很快就恢复了原色,上面有陈年黑灰和血迹,或许是之前被陆吾用什么幻术保存在了那座木楼里,所以上面的污渍并不难洗。她站起身用力的甩了甩水珠,凑在眼前仔细打量。
这是一把极品曲项琵琶,龟盘是一整块紫檀木,用金线、琥珀、玳瑁等组成一朵宝相花铺满背部,琴面靠近底部镶了几朵螺钿和琥珀拼成的梅花,角落里刻着“十三钗”三个字,她用指尖抚了抚,似乎和那个幻境中看到的人有了联系,琴头和转轴都用玉石打造,阴刻着梅花纹样,精致得刚刚好,不算太素也不太繁复。
她擦得仔细,每根弦都擦得干干净净,这丝线可真结实,也不晓得多少年了,竟一点都没坏,她以前见村子里的先生弹过,那会儿只觉得这声音真好听,却不敢上去碰一碰,生怕弄坏,就再也听不到这美妙的声音了。
“铮……铮铮……”她抱着琴坐在井沿上,试着弹了两下。清脆、透亮,每一声都响在心尖儿上,还有一股浓重的哀愁缠上了指尖。
“呼……”忽然有股冷风吹过来,顺着她脖子往下窜,杜泉抖了抖,紧张地往身后看了一眼,没人,只有树木摇晃,大概是风又大了的缘故吧。
徐家真是喜欢种树,什么槐柳松柏都敢往院子里种,不但种类繁多且都是百年老树,遮天蔽日,极为茂盛,这家人也不知道是真讲究还是瞎讲究。冬日万物萧条,没了绿叶红花,只剩下干枝,寒风穿林而过时,摇摇晃晃犹如鬼影,住在这里不生病才怪。
“咣……”房门忽然打开。
杜泉手指还按在弦上,听到动静抬头,“嗖”她眼睁睁看到银九手上飞射出一束红线,尖端闪着银光,直直向着她门面窜来。
她对上银九的眼神,他眼中时是“肃杀、冷酷”,大喝了一声:“让开!”
几乎是身子的本能反应,她在红线近在咫尺的瞬间向后折去,而这一动作迫使她仰面向后躲开,而这一动作也使得她清清楚楚地看到身后的那口井边正攀爬着一只……恶鬼。
白骨裹夹着黑气,浑身散发着腐臭和潮湿的味道,黑青的指甲抠在井沿上,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它刚刚就在她身后,若不是银九出现,她或许就被这恶鬼拖下深井里去了!
难怪……
她突然就觉得有股诡异气息围绕了过来。
杜泉身子柔韧,动作灵敏,抱着琵琶下腰后仰,这个角度几乎与那鬼东西离了一拳距离,她甚至能看到鬼物牙上的烂肉。
“嗬嗬……”那恶鬼一跃而起,浑身缠着黑气,躲开红线,伸长爪子向杜泉的脖子上抓来。杜泉如今法力大有精进,“噌”地一下祭出苍牙,反手就是一刀,那鬼尖啸着退了几步,忽然喷出一滩黑臭的液体,杜泉侧身一滚,跳出亭子。
而那恶鬼像是嗅到了山珍海味,倒挂在亭子顶上,踩着自己喷出来的黑色臭液,向杜泉扑来,那臭液喷在地上便形成一团黑气,落地生根,长出黑花,花又冒出藤条像活着似的缠住杜泉的脚,用力地缠着她似乎要往井里拖。
银九飞奔而至,抓着她的手,操纵苍牙将那恶鬼逼退,符纸覆在那些臭液上,将黑气压入土里。
“快走。”说罢揽着她的腰,快速回了屋。
杜泉有凤影的遮挡,臭液都喷在衣服上,已化出一个个破洞,她被银九拽进来,撕掉身上那恶臭的外衣便塞到浴池里,随后他又快速在水中混入几种散发着草药味的东西,嘱咐了一句“给我好好洗”便拎着眼看要化作黑汤的衣裳大步出去了
杜泉被自己臭的头昏脑涨,一头栽到水里,泡了好一会儿,刚伸出头屏风后银九的声音便传来了,比寻常低沉,问:“琵琶,你从哪里得来的。”
这是银九今天第二次问琵琶来历,杜泉此时已经将一身臭气洗净,扭头就看到银九的侧影投在屏风上,手上拿着那病把琵琶,她迅速起身把衣服套在身上,从屏风后绕出去,她的脸被自己搓得红彤彤,头发湿哒哒,一边整理衣袖一边回答说:“这真是……古宅里……捡的。”
“捡的?千年琵琶,魔音绕耳,这样的东西,就扔在地上等你捡?”银九猛地抬头,上前一步盯着她湿润的眼睛问了一句。
杜泉正在扣脖子上的那一道扣子,闻言手上一慌,竟把扣子揪下来,银九视线在她领口顿住,随后又移到她唇边,他眉心微皱,眼底晦暗,喉间滚了一下,沉声道:“这琵琶上纠缠着前主子的魂力,一时难以消除,你先不要随意动它,尤其是今日,明白么。”
“嗯。”她点点头,又往外看了一眼,皱眉道:“那井……里的东西,是……是琵琶招来的?”
银九点点头:“那恶鬼应是溺死于井底的冤魂所化,今日徐家阴气罩顶,它也蠢蠢欲动。我造了结界,不过是暂时压制,可你的琵琶声中怨气太重,于是将那东西招来。”
“那我……收起来。”她背后发麻,手脚利索地将琵琶塞到柜子里。
银九点点头,见她蹲在地上寻那只逃出生天的扣子,便转身从衣柜里挑出一件黑白条纹的灯芯绒旗袍,递给她说:“换上。”
“谢谢九爷。”杜泉有些受宠若惊,打从心底欢喜,抓着旗袍在镜子前照了照,随后犹豫地看向银九。他没动,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就那么站在旁边,眼神专注地看着她。
杜泉说:“我要……换衣,您……”
他点点头,淡声道:“换吧。”
她脸色更红,结巴道:“你,你出去,我再换。”
银九歪了歪头,这动作很轻微,竟让他多出几分稚气,随后侧头看了看客厅那边,竟向她走过来,抬手来解她的扣子。
杜泉吓得后退,却被他长臂捞回来,附在耳边轻声道:“外面有人,不要叫。”说罢直起腰,唇角勾起,利索地解开她的扣子。
里屋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楼月生捻着一颗棋子,挑了挑眉,凑近对面的陈璜,下巴往最面那件屋子抬了抬,压低声音说:“皇子,你说银九和小尾……”
“不知道,关你鸟事!”
楼月生被结结实实顶回来,像被塞了一嘴土渣子,牙碜得慌。眯着眼吸了一口烟,看着对面那位的狗逼皇子,指尖用力“啪”的一下落子,这一子将棋盘局面逆转,他已胜券在握。
“姓楼的,你使诈!”
“你技不如人。”
“分明是你……”楼月生双臂抱胸,似笑非笑地盯着陈璜那紧皱的眉头和绷直的嘴角,十分快意地又吸了一口烟,认真地说道:“陈家灭国,看来是有原因的。”
陈璜抬眼冷冷地抬头,眼神乌漆漆,因为是个千年老僵尸,眼神里没什么光彩,只有不见底的深潭,他盯着楼月生愤愤的说道:“关你,屁事!”
楼月生呼出一口浊气,将烟头戳灭,笑着说:“啧,一家子脑子有病,不灭国才怪。”
“你才有病!”
楼月生笑了笑,“可不是,我就有病。”
陈璜最讨厌楼月生这阴阳怪气的样子,从见到这个人那刻开始他就知道这绝对是个狗逼玩意儿,看看那装模作样的德行,成天穿得跟奔丧一样,白惨惨的一副倒霉相,还自以为美!整天抽烟,抽抽抽抽不死!
他面上淡淡,心里早就把对面那个骚包男人骂了个狗血喷头,末了“切”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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