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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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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刘头显然吃了一惊,见银九手指压着弦要弹奏,一个箭步冲过去,沉声道:“你做什么!”

“告诉我,十三钗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放心,我绝不会牵连你。”

老刘头缓缓松开压制银九的手,目光流连在琴身上,叹了口气说道:“秦淮河畔百花楼,天下第一逍遥窟,就开在鬼市和凡间交界,白日人来夜晚鬼往,三界闻名。花魁十三钗,千面娇娥,你喜欢什么模样,她便能幻化成什么样,弱柳扶风,步步生莲,能信手拈花,能凝水成冰。谁不想看一眼……”

“你也见过?”杜泉问。

“倒是见过一次,那时三界共存于世,尚且没有分崩离析。百年一度的盛会妖鬼都能在人间行走。百花楼自是人声鼎沸,连着半月的歌舞宴饮。我去的那日,还看到鬼帝带着手下的几个徒弟。那日十三钗将她头上的梅花钗给了鬼帝。”

杜泉听得汗都流了下来,紧接着又问:“那……那百花楼为何失火?他们为什么杀了十三钗?”

老刘头听到这话手抖了抖,说:“十三钗是鲛族叛徒,擅自离族,似乎还带走某种宝物,被人认出后强行带回,抵抗时引了天火将百花楼付之一炬。死伤无数,十三钗自然也死在里头,你们就别再查了。她性子刚硬,惨死后怨气极大,魂魄缠在琵琶上,恶鬼发狂害了好些无辜性命。后来她躲入鬼市,冥都派遣阴兵将鬼市围困,将鬼市搞得鸡犬不宁,鬼市和冥都因此开战,整整半年,鬼市暗无天日,鬼啸连连,差点全部湮灭。这个女子一手抱着琵琶,狠厉暴虐,谁都近不了身。造孽啊,若不是她引来那些冥都差役,鬼市何至于如此阴森恐怖。”

“那她在鬼市时……躲在哪儿?”

“不知。应是被人庇护了吧,不然能往哪里躲。而且……”他挠了挠后脑勺,说:“当时有传闻说……十三钗生了孩子。”

银九和楼月生互相看了一眼,随后看向杜泉,她手上还捏着那本册子,牙尖咬着下唇,很用力。银九目光阴沉,猜测到她这几日压在心底的事,大概就是这个了。

于是问:“那个孩子,如何了?”

老刘头摇摇头,“不详。因鬼族内讧,鲛族灭族,她的事已无人顾及,到底是谁带走了那母子,无人知晓。”

银九已大略想通其中症结,无需再多问,于是点点头,说:“刘叔保重,我也该回去了。”一挥手,琵琶已经被他收起。

“我,我还想……”杜泉还在踟蹰已经被他不由分说的拽走。

刚走出门,老刘头追了出来,指着她肩上的骷髅说:“带它出去要好生照看。”

杜泉这才注意到那骷髅缩小了端端正正的立在她肩上,她抬手要取,被楼月生手上的烟杆拦下,“带着吧,好东西。”

随后他们便快速出了鬼市,他们出来后天色已经蒙蒙亮,楼月生直接开着车去了火车站,杜泉怀里抱着骷髅头,那东西自出了鬼市便热烘烘的,抱着很暖和。

她睡了一觉,醒来时已经在火车车厢里,身上穿着貂皮的大衣,靠在银九怀里,他依旧在翻书,手指搭在书页上,轻轻翻动,她看了看外头,已是大亮。

“醒了,饿吗?”

她摇摇头,“不饿。”

银九坐起身将她扶着靠在被褥中间,起身出去后,很快拿着点心回来。

她捧着吃了两口,将一边的骷髅头拿在手里抚摸,它似乎很是开心,对着她张开嘴巴“咔咔咔”的动了几下。

外人若是看见大约会吓一跳,可她抚摸着骷髅头,入手温热,让她冰冷僵硬的四肢都缓和了很多。

“九爷,你不问……陆吾告诉……我什么么?”

银九从书中抬起头看她,眼神平静,深沉入海,他说:“若你父母真是那两位,我与你确实有世仇。他们的死,我确实有责。如何,要报仇吗?”

杜泉看着他的眼睛,摇摇头,“我不知。”

“无妨,哪日你想通了再回答。我可以给你报仇的机会。”

“好。”

银九又说:“鲛族从未和外族通婚,你能活下来,十三钗定是倾尽全力,她定十分疼你,亦希望你平安喜乐。”

杜泉抬起手臂,珠串上的小银鱼摇摇晃晃,她眼睛很疼,抬手一揉却发现泪流满面,她似乎能看到自己在襁褓时,一个瘦弱的女子将她拢在怀里,她被寄予生的希望,坚强的活下来。

“呼”一股凉风拂过她的脸颊,留恋般停顿了片刻便消散了,她心底颤动,将枕头边的琵琶抱在怀里,很轻的喊了一声“母亲”。

她抬眼看着银九,腮边挂着泪痕,笑了一下说:“我也,有娘亲。”

第七十五章

金陵之行惊心动魄,似要震碎她所有认知,逼迫她一次次面对人性之恶,面对这世间隐藏的光怪陆离。

年少时的天真不再,如今这年岁,但凡深究一些事物看到的总是邪恶扭曲。

村长讲的故事里经常出现面目丑恶的鬼魅,人总显得无助可怜,所以她自从发现自己在雷电暴雨时候能见鬼时,就觉得天要塌了。然而,鬼没害她,倒是人们容不下她,叫嚣着烧死她。

以往不愿深想,当经历了这大半年的水深火热后,她不得不承认,这世间万般罪恶多数是人造出来的。若说桑琮残忍,那徐庆就是罪大恶极,他利用自己的权势圈养那些无辜女子,取人性命在他看来比砍瓜切菜还容易,对人命毫无敬畏。轻飘飘一个“振兴家族”的借口就想掩盖所有恶念。

他终究是死了,带着一身罪恶下了地狱。然而,他的族人并没有以他为荣,急吼吼将他除名不说,还迅速清算他的财产。没有一人为他真心哀悼,他们从头到尾都在商量着如何分配家财。

人心冷漠,还真是万恶之源。

那时,她就了悟,徐庆死了还有下一个徐庆,欲望不止,恶行不休,还会有人以相同的理由为支撑,继续他未完成的事业。所以,人还崇拜什么神魔,我们本身就有足够的能力去制造邪恶。

来去匆匆,繁华的金陵随着火车驶离,成为一道染在水雾中的幻影,成杜泉永生难忘的一场旧梦。

时间过得飞快,尤其是冬日,寒冷、枯燥的天气,白日短暂,暗夜漫长,人容易困顿,她经常一觉醒来就已经八点左右。这时节不用冒着冷风去清扫庭院,闲来无事她就跟着芒星修炼,偶尔也去向楼月生讨教一些符咒、医药的技巧。银九说她的体质与他人有异,寻常修炼的法子太过锋利,所以专门研究了一个温和的方法,让她循序渐进。

十二月的银公馆,就在波澜无波中度过,寂静平淡,像极了银九的性子,只可惜染墨湖上的莲花终究抵不过严冬都已枯萎,水猴儿也不怎么出来玩耍了。

一月后,泽秋也从外头赶回来说是新年团聚,竟还给杜泉带了礼物。

一套红色的洋装,貂皮外套,黑色卷边小帽,串着珍珠的小挎包,茉莉花味儿的香水,水晶做柄的梳子,零零碎碎一大箱,应该值不少钱。

杜泉谨慎地接了礼物,还有对方诚恳的歉意。她本来还担心这家伙回来又要耍诡计,一直小心应对,可见了几次后她发现泽秋真的变了。变得沉稳内敛,或许是勉强接受了她,又或者将自己的厌恶压制在心底。

她感到心惊,若不是发现她眸子里偶尔闪过的冷光,她一度产生了两人可以做朋友的错觉。当然,她们之间和谐相处,其他人都喜闻乐见,银九对泽秋的态度也有所好转,甚至在杜泉怀疑泽秋作怪时,还让她心胸开阔。

杜泉不觉得泽秋是真心相待,银九便说:“十三钗虽被鲛族除名,可她毕竟是鲛族正统血脉,如此一说,你与泽秋也算同族,如今世上存活的鲛族后代凤毛麟角,你们理应互相扶持。”

他内心深处依旧对鲛族怀有极大的宽容与美好的愿景,他或许还希望鲛族子嗣繁盛,能续写祖辈历史,能回到大海活得真正自在逍遥。

她懂这种执念,也没有责怪的意思,点点头说:“好,我晓得了,不会再……再说这些话。”她知道分寸,尤其是在银九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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