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身上的衣衫却破破烂烂,只是身上没有太明显的伤痕,很显然也是复生了无数次。衣服一直保持着最开始进入雾气中的样子,但身上的伤势反而随着雾气中的复活而恢复了。
不过我知道现在怎么都无法唤醒他,就算真的唤醒乌蒙,也不会有任何用处。被雾气吞吃掉意识的人,哪怕运气好没有成为植物人,依然会丧失掉大量的记忆。
一个人之所以是这个人而非其他人,除了本源意识的波动不一样外,最重要的就是他的记忆。人刚出生的时候,大脑和意识都一片空白,随着时间成长,记忆越来越丰富,世界观和人生观逐渐形成,最后形成独特的自我,和其他人从根本上区别开来。
如果说一个人已经失去了全部的记忆,永远没有恢复的可能,那么这个人或许从身体以及基因上说依然是这个人,但是从意识的角度上讲,只需要再过一段时间在新的环境形成新的记忆,那么他无疑已经是属于另一种人格了,和原来的人格有着本质的不同。
所以在一些电视剧中,也会有失去记忆的坏人因为环境不同性情大变成为好人。说起来虽然狗血,也是有一些道理的。
不过我最奇怪的不是乌蒙为什么会成为雾傀儡的一分子,而是他为何会出现在离雷鸣谷上千里之遥的黑竹沟。
“尽管曾经是并肩战斗的同伴,但是,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让他消失吧?”敖雨泽的声音在我脑子中响起。这是在有雾气的情况下,我第一次和她再度有所感应。
“我想乌蒙会理解我们,毕竟曾经的他也是一条顶天立地的汉子,绝对不愿意看见自己陷入这雾气当中,成为一具没有意识的行尸走肉,一个雾气的傀儡。”我在脑子里说道。
敖雨泽点了点头,手在开山刀上轻轻一抹,留下一线血痕。
那把开山刀吸收了敖雨泽的血液,如同我之前的血脉一样,有细不可察的金光泛起。接着敖雨泽的开山刀,猛地劈斩在乌蒙的心脏位置,用力之大,几乎将乌蒙的胸膛劈成两段。
我的心禁不住抖了一下。幸好出手的人是敖雨泽,如果换了我的话,恐怕没有这样的决断,能眼睛都不眨地砍向一个认识的故人。
乌蒙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和其他人被砍中后迅速地衰败腐朽不同,乌蒙的身体竟然还保持了好一阵原本的状态,而且被砍中的胸口也没有血迹冒出,只是有一条明显的裂纹。
这条裂纹就像是破碎的镜面,很细,但是笔直,似乎伤口所在的空间也被斩开。不过我知道这只是自己的错觉,在这个光怪陆离的雾气世界当中,一些现实世界既定的规则也失去了作用,而先前敖雨泽明显是使用了血脉的力量。
金沙血脉是所有血脉中最强大的,是五神血脉组合而成,只有张家人身上来自神秘古神的血脉才可与之媲美。敖雨泽身上本身就可能有着五神之一蚕女的血脉,加上之前我救她时让她融合了部分金沙血脉,这样的力量足以影响到雾气世界中的生命体。
乌蒙眼中的红光开始消退,接着鼓出的眼球也恢复了正常。脸上梦幻而神秘的微笑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出的平静。
他脸上的肌肉依然有些僵硬,嘴唇微微开合。我能够读出来,他说的是两个字,谢谢。
乌蒙的身体以被砍中的那条线为中心,开始四分五裂,整个人如同裂开的瓷器一样破碎。但是没有血肉横飞的血腥景象,就像组成他身体的,本身就是瓷器碎片,而不是真正的血肉。
碎裂的身体还没有落地,就化为灰黑色的雾气消散。也不知道是被雾气吸收掉,还是和之前一样在等待着下一个雾气潮汐复生。
“他死了,真正地死了。”敖雨泽有些伤感地说,但是手中丝毫没有停,好几个村民打扮的雾傀儡被她还原成了雾气。
其他人也不甘示弱,开始组织反击。而这上百个雾傀儡明显缺乏攻击手段,不过是短短十几分钟,大部分都被消灭了。
我心底隐隐感觉到了不对,可是却不知道不对劲在什么地方。只知道如果再这么下去,我们会被困死在雾气中。
这些消散的雾傀儡,很快就会重生。或许只有乌蒙会是例外,毕竟他是被敖雨泽抹了金沙血脉的刀所杀死的。
面对这样诡异的情形,就算我们力量再强,最终还是会困死在雾气里。毕竟处于虚实之间的雾气世界,如果我们得不到补给,光是食物和水源的问题,就足以困死我们了。
大家开始聚拢到一起。这个时候才发现,场上还站立着的雾傀儡,只剩下七八个了。
站在最中心的,是双目赤红的阿木章依。她转过头来,但头颅一直低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的表情,说不上狰狞,也没有那种让人不安的微笑,而是带着极度的漠然。似乎先前发生的事,根本就像是最平常不过,而她仅仅是一个看客。
“小康,这丫头的状况,有点不对劲。”敖雨泽脸色沉重地说。
“看出来了,阿木章依刚才跑出去后,就一动不动,我本来还以为是她吓傻了,刚好这些雾傀儡又幸运地没有伤害她。现在看来,她跑出去后是知道这个后果的,而且她也一直在等待这一个时间点。”我凝重地说道。
“你们都错了,其实,我根本不是阿木章依……”阿木章依缓缓抬起头来。我们这才发现,她赤红的双眼下,竟然已经流出一串血泪。
“阿木章依早就死了,在三年前她进入黑竹沟的那一天就已经死去。可她为什么不肯真正死去?为什么还要顽强地在识海中和我斗?现在好了,我回归雾海世界,我的力量,又回来了……”阿木章依缓缓说道,连声调都和之前有着巨大的改变。
“她说得不错,她不是阿木章依,而是雾气世界中诞生的生命——一个阴寒邪恶的雾灵。他们以其他人的意识和记忆为食,是从折磨智慧生命灵魂的游戏中所产生的极度怨念中诞生出来的灵体。”five突然大声说道。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呢?卑微的秽血者!”自我意识已经被挤压到脑海深处,已经化身雾灵的阿木章依说道。
听到“秽血者”几个字,five的身体微微一抖,看得出她心中的不安和震惊。我想这几个字对于她来说一定十分重要,或许five这样的实验体并非是新近才出现的,而是在古蜀国的历史上早有类似的记载。铁幕不过是重复了在金沙古卷中的某些实验,只是由于现代和当时截然不同的环境,才造成了失败。
“什么是秽血者?”我在脑子里问敖雨泽。
“秽血者就是混淆了神灵、动物和凡人血脉的实验品。确切地说,就是试图人为地制造出我们这样的血脉传承者来。只是这个过程极度血腥痛苦,我想你一定不会想要知道详细的情况。之前我也不知道铁幕中有这样的实验,还是这次休养恢复时,想起five的存在,从谭欣然那里打听来的。”
“这个实验是她在主持?”我有些不安,在我眼里谭欣然虽然显得有些冷漠,但还算是一个可以信赖的朋友。
“不,她是这个实验中最成功的实验品。”敖雨泽沉默了一下说道。
我心中一惊,没有想到谭欣然的身份还有这样的来历。难怪有时候在她身上甚至看不到一丝人气,冷漠得如同一座没有理智的冰山。
“铁幕为什么需要血脉者的存在?我不会什么时候也被抓去当成实验材料吧?”我问道。
“当然不会,天生的血脉传承者有多么宝贵,铁幕的人当然也明白。除了当年的余叔外,我还没有看到有谁会傻到去研究天生的血脉传承者。”
“为什么?”
“因为反噬啊。血脉传承者身上流淌的毕竟是神灵的血脉,尤其是你身上的金沙血脉,是融合古蜀五神的血脉形成,比起其他人身上的血统来又要高明一筹了,对这样的血脉做实验,说轻了那叫渎神。在过去神迹不显的年代还没有什么,可随着二〇〇一年金沙遗址的出土,意识世界的壁垒已经越来越不稳定,五神的力量,时不时会显现一丝到现实世界的投影,对神血不敬的结果,就是会受到巨大的反噬。”敖雨泽白了我一眼说道。
看来她先前在铁幕中被软禁的日子也没有白待,还是被她掏出了不少有用的消息。不过当我明白了秽血者的大概来历,对于five不禁又多了一分同情。这个差点毁容的女孩子还真的不容易,就是不知道这次阻止了秦振豪的阴谋后,铁幕是否会给five自由。
“都不忙着逃走吗?太好了,我要吃掉你们,新鲜的人类灵魂,是最美味的食物……”已经化身雾灵的阿木章依说道。
可是下一刻,她的脸上现出一丝痛苦,口里断断续续地说:“快……走……控制不住……她了……”
这声音稍微温柔了一些,而且没有一开始阿木章依所表现出来的刻意压低了的声调,而是完全的女声。我能听出话语里的惊慌和坚持,知道这才是阿木章依的意识,正在识海中和雾灵争夺对身体的控制权。
“我们也想一走了之啊。”敖雨泽轻声说道,“可是这样一来,你就白死了呢。”
拖着巨大的开山刀,敖雨泽几乎是毫不畏惧地朝雾灵所在的地方扑过去。周围没有任何意志的躯壳,如同行尸走肉一样,连逃跑都忘却了,最后被连带着劈斩而死。
等敖雨泽到了雾灵的身前,雾灵已经再度取得身体的控制权,对着敖雨泽冷漠地一笑,轻轻竖起手指,朝她的眉心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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