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家大人问,“鱼有什么不能吃的么?”
“鳞不能吃。”
他家大人笑,“有些鱼,鲜全在鳞上。”
何子衿问,“春江鲥鱼?”
“可惜我们这里不得吃。”
“有鲤鱼也不错啊,鲥鱼这种东西,太讲究时令,平时又很难得,要说好吃,我还真觉着不如鲤鱼好吃。鲤鱼非但能长得大,而且,可清蒸可红烧可炸可煮可做脍,吃法儿还多。”何子衿发表了一番对鱼的评论。
朝云道长问,“你还吃过鲥鱼?”记得你最远就去过州府吧?
何子衿很理所当然地,“没啊,但是我看书上有写啊。也就那样呗。”
朝云道长:听你这口气,还以为你吃过呢。
何子衿道,“其实许多东西就是少,人们才觉着珍贵。像燕窝,我第一次吃,是我爹考秀才那会儿,姑祖母给我家送去的。祖母亲自熬了,给我爹补身子。家里谁都不许吃,就给我爹一人吃。越不叫我吃,我就越想吃,我爹偷偷给我尝,让我吃了一嘴燕子毛,噎嗓子的很。”
朝云道长大笑。何子衿急急解释,“有什么可笑的,祖母眼神儿不大好,有些细毛择不净,后来换我娘来熬粥,就没燕子毛了。可是燕窝也没啥滋味儿啊,放了冰糖,才觉着甜,要不放冰糖,还不如白粥好喝。”
何子衿发表了一篇她对吃食的高论,待阿念放学来接她,她就告辞回家啦。
何子衿一回家,三姑娘就私下悄悄将胡文说的话同她说了,何子衿松口气,“要是胡山长也这样说,也就能放心了。”看来朝云师傅以后兴许真会发达也说不定。不同于宁家别有居心,胡家与她家是实实在在地姻亲关系。有这样的关系,胡家只有盼着何家好的。何况胡山长阅历为人,他既这般说,想来是有几分把握的。
三姑娘道,“你要是想养花儿,就继续养。大不了以后咱们不去州府,让芙蓉坊的人亲自来取花儿是一样的。”
何子衿相当坚决的摇头,“还是不养了。这原也不是件能长久的买卖,赚了三年,已是得了不少银子。凡事小心为好。”
三姑娘道,“这也是。反正咱们小门小户的,小心过日子,总没错处。”
以往去山上,何子衿都是隔一日去一次,这回得了新消息,第二日她便又神采奕奕的去山上了。一到观里,给三清祖师烧过香,何子衿就去了朝云道长的小院儿,茶都不喝一口,神秘兮兮的压低声音同朝云道长道,“师傅的底细,怕是给胡山长看出来了。”
朝云师傅老神在在的“哦”一声,继续捧着本书看。这个反应不大对呀,何子衿只得再接再励,问,“师傅,你就不急。”
“有什么好急的。”朝云道长搁下书,瞅何子衿一眼,道,“我不急,诈和的人才急。”
何子衿顿时一脸灰,搔搔头,讪笑。然后,她还会非常厚脸皮的说朝云道长,“这人哪,太聪明就没乐趣了。”
朝云道长点头,然后道,“笨蛋通常都这样给自己找理由。”
何子衿捶胸,翻白眼,抱怨,“真是给你噎死了。”
朝云道长大笑。
何子衿发现自己每次来都能愉悦了朝云道长,十分郁闷。
☆、第195章 添妆礼~
天气渐冷,眼瞅着三姑娘成亲的日子也快到了。成亲之前还有添妆礼,别看何家人丁单薄,但这些年亲戚族人家的闺女成亲,何家可是添妆出去不少,何老娘早就算过,尤其是对上陈家这样人口多的,真是亏得要命。如今三姑娘的添妆礼到了,何老娘提前三天做准备,先把三姑娘的嫁妆都整合到三姑娘屋儿去,待到了添妆的那一日,早早的再搬出来显摆一二,俗称晒嫁妆。
这是给来添妆的亲戚朋友们看的。
何家在碧水县多年,这些年交往下来,亲戚族人自不必说,朋友也不少。譬如何恭相熟的,还相当一部分的秀才。甭以为何子衿前世,说到秀才先想到“酸”字儿,这年头儿,秀才岂是容易的?多少人考白了头,有的还考不中秀才呢。他们碧水县一个县城,老少秀才加起来,也不过二十来个。
故此,有秀才太太过来,也是很体面滴。
再者,何家这几年颇有名声,这一点儿现在何子衿也不瞎得意了,她现在就一门心思盼平安呢。反正,总得来说,何家今日是宾客满屋啊。
主要是,给三姑娘置办的嫁妆还是很可以滴,当然,不敢跟去岁陈二妞的出嫁比,但照着何家的门第说,这嫁妆置办的很尽心尽力,很实诚,过日子的东西,该有的也都有了。
还有何老娘一身簇新的棉绸衣,头上插着金钗,腕上挂着金镯,耳上垂着金耳环,在一畔喜气洋洋的给诸亲戚朋友介绍,“家俱都是在县东的老蔡家打的,他是好把式,阖县都有名的,上好的松木!好吧?这衣料子啊,是吧,又细又软,不是棉的,人家说叫丝棉,里面有蚕丝,才这样滑溜溜哟,不是咱们县买的,往州府置办的。嗯,还有一百二十亩上等田地,一处铺子!”说到铺子,何老娘还是有些心疼滴。田地是去岁早置办好的,铺子是何子衿出的。何子衿如今特通透特豁达,自从知道以后自家小命儿就看朝云道长的造化啥的,她是花儿也不养了,银钱之类也看轻啦。三姑娘成亲,她手上不是还有先时在朝云道长手里买的铺面儿么。随着县学的兴旺,铺面儿也升值啦,何子衿没卖,除了一个铺子给江仁做生意,余者四个都出租。如今何子衿超脱啦,就把一个铺子给了三姑娘,一个给了阿冽一个给了俊哥儿,当然,他们还小,便叫她娘沈氏替他们收着。余下一个,何子衿给了阿念,你说把何老娘心疼滴哟。好在阿念粉儿有眼色粉儿真诚滴说,“子衿姐姐帮我收着吧,我的就是姐姐的。”何老娘转念一想,阿念的田啊啥的,也都是她家丫头收着,算了,这个给跟没给是一样的。于是,她老人家心里换算了一下,也就没说啥。至于给三姑娘的铺子,何老娘养三姑娘这些年,情分也是有的……虽说心疼的直抽抽,虽说不舍,何老娘嘴巴扭了两下,硬是啥都没说。
何老娘不说,人家三姑娘也不是占表妹便宜的性子,再三不肯要,道,“我是做姐姐的,不能给妹妹就罢了,怎么能要妹妹的私房。”
何老娘立刻帮腔道,“是这个理。”三丫头明白!
何老娘这话,当真叫沈氏一阵无语,沈氏往日常肯奉承婆婆,这会儿却笑,“三丫头只管收下,当时买的时候也没花几个钱。这铺子或是出租,或是打发人做个小生意,都可。细水长流,再者,你也练练手,这一二年,我也教过你们看账子理生意,不过,自己亲自打理产业又是一回事了,你经一经就能知道。”分铺子的事儿,闺女早与她商量过了。不跟何老娘商量,是知道商量也商量不通,索性先斩后奏。
何恭也道,“是啊,这是你们姐妹的情义,不要推却。”
何子衿道,“要是三姐姐不收,阿冽俊哥儿的我也收回来。”
何老娘立刻改口,与三姑娘道,“唉哟,这还有什么推辞的哟,都是一家子。丫头片子又不是做虚事,以后她成亲的时候,你再给她添回来就是啦。真个死心眼儿!”是啊,有来有往才好,何老娘深为自己的智慧得意。想到以后还有机会回收,这样,给三丫头添个铺子,面儿上也好看不是。
如此,三姑娘郑重谢过何子衿。
事儿定下来,还得走法律程序,改地契的时候,就一并都改了,如此阿念阿冽俊哥儿也有了产业,何子衿把江仁经营的那处铺子的地契,改成了何老娘的名字,给何老娘自己收着。何老娘还同余嬷嬷絮叨,“这丫头可是把私房藏到老鼠洞的性子,这回怎地这般大方啦。”不过,对于丫头片子孝敬她铺子的行为,何老娘还是很欢喜滴。
余嬷嬷笑,“咱们姑娘岂是寻常人哪,有情义,也知道孝顺,都是太太您教导姑娘教导的好哪。”
“我觉着也是。”何老娘大言不惭,反是觉着余嬷嬷这话说到自己心坎儿,道,“这兄弟姐妹,还就得同胞的才亲。哪怕不是同胞,表亲,处好了也一样。就是阿念,打小儿就来了,你看丫头片子看他多好,跟阿冽俊哥儿是一样的。关键得是心正的孩子,才值得你去对他好。三丫头啊,也算破窑出好瓷。唉,她顺顺利利的嫁了,阿文也是正经孩子,我也算对得起她那脑子有病非要纳小的曾祖父了。”
三姑娘脑子有病非要纳小的曾祖父=何老娘的亲爹。余嬷嬷叹,“要是老太爷看到这会儿,当初怕是打死都不纳小了。”
“哪儿能啊,没儿子怎么成,岂不是断了老蒋家的根?”何老娘阴阳怪气,继而一哼,“呸!现在还不是断子绝孙!当初家里六百亩上等好地呀!我好歹抢了三百亩,要是当初都给我,就都能给保住了。偏要给那败家子,唉,都败没了,也没能留下个一亩半亩的落在三丫头手里。”说起这个,何老娘就是一肚子火。这世上还有比败坏祖宗家业更该千刀万剐的事么!
想到这些糟心事,何老娘同余嬷嬷絮叨一番,又让余嬷嬷叫了三姑娘来叮嘱一回,何老娘语重心长啊,对三姑娘道,“长这么大,家业破败你也经过。家业艰难,我经过。这人家儿哪,别看往上奔得一个汗珠儿摔八半儿的辛苦,要往下走,也就是三头五晌的事儿。阿念的宅子买的谁家的,咱们后邻,白婆子家的,我刚嫁过来时,他家是族里有名的殷实人家儿,还不是别的大毛病,就一样好吃懒做,这才三十来年,宅子便卖给了咱家,一家子往乡下过日子去了。更不用说你爹你爷那伙子败家子,有这样的祖宗,也是你上辈子没修来,可越有这样的祖宗,越得把日子过好。咱们老蒋家,祖上也是出过官身的呀,可别叫人说,看,跟她爹一样,跟她祖父一样。活成那狗屎样,活着做甚!”
何老娘这一辈子就没说过动听的话,如今三姑娘马上嫁人,说的依旧不大好听,却是把三姑娘听得红了眼眶,心下又是酸楚,又是感动。三姑娘忍泪道,“姑祖母只管放心,我一定好生过日子,给姑祖母争气。”
“那就好,也算没白养你。”何老娘这一嘟囔,又把三姑娘嘟囔乐了。
成亲总是喜事,哪怕自家丫头片子大出血的把铺子分了,因为何老娘已想出解决之道:孝敬自己的,给阿冽俊哥儿两个乖孙的铺子,给就是给了,她老人家是不打算再还的。至于给三姑娘和阿念的,以后等她家丫头片子嫁人的时候,她就给二人提个醒儿,叫他们拿相仿的东西给她家丫头片子或做添妆或做贺礼,礼尚往来,有来有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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