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全是他一厢情愿,陛下放心,我绝不会上他当的!”何子衿声音一向清脆,这会儿既急且快,抑扬顿挫,当真如珠落玉盘,动听至极。
老皇帝感叹,“当年,她也是如此。”
何子衿就不晓得要说什么了。
待老皇帝缅怀完过去,他道,“朕原以为你年岁还小,不想,就如这聪敏,也不差分毫。”
“这哪里是聪敏,我糊里糊涂的,一来帝都就得陛下召见,陛下别看我在您面前还敢说话,心里也紧张的很呢。我这些天也没少琢磨。”
“琢磨什么?”
“琢磨着,别人再要紧,也不如我要紧。”何子衿道,“我也知道,陛下不是可轻易糊弄的人。倘朝云师傅真是别有用心,那么,他既看错了陛下,也看错了我。”
何子衿说着,心里对朝云师傅也很是不满,先前屁都不放一个,害她在帝都摸不着头脑。
老皇帝笑,“小小年纪,颇有辩才。”
“不过是有什么说什么罢了。”何子衿正色道,“我不喜被人愚弄。”
老皇帝道,“朕有一事,不知当不当立太子妃?”
先时还要打她主意,转眼又说到立太子妃的国家大事……何子衿肚子里骂娘,嘴上道,“陛下,这立太子妃的事,我也不懂啊。这个,得是,礼,啊,礼部的事儿吧。”
“太后不喜太子妃,太子由此竟与太后生了嫌隙。”
何子衿立刻想起来了,道,“我倒是听人说过,不是太子殿下不想干了么,原来是为这事啊?”想到太子妃娘娘是朝云师傅的外甥女,何子衿瞬时便明白,老皇帝这是在试探她呢,还以为她是朝云师傅的探子呢。何子衿道,“陛下总是有话不能直说,我来帝都这么久,也知道一些传闻之类的。我早说了,别人再要紧,都不如我重要。太子妃立与不立,端看了陛下。陛下非要我说,我就一句话,不立,立刻杀了她。给她个体面的结果。我劝您,别想那些两全其美的法子,我就是在民间,也听说过太子对太子妃的情分,当年刘秀被迫立郭氏女为后,元配阴丽华为贵妃,其后如何?世事本就难两全,不论陛下如何做,体面些也就是了。”
何子衿说这些话,没有半点犹豫、挣扎之类的神色,她本就有些个率真,便是以老皇帝的眼力也看不出何子衿有半分伪色。
老皇帝忽然明白,她是真是这样想,故而,便如此说了。
老皇帝陡然惊醒,何子衿的性子再如何像她,也并不是她。她可为太子妃去死,何子衿是不会在这件事情上付出半点的。何子衿与她,分明是两个人。
“子衿子衿,”老皇帝感慨,“这名字取得真正好。”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何子衿生怕老皇帝想到诗经里的情诗,立刻道,“我舅舅单名一个素字,我娘闺名里是一个青字。我爹总喜欢读诗啊啥的,就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老皇帝了然一笑,道,“倘朕对你有别个意思,要你进宫也只是一句话的事罢了。何需这般紧张。”
“陛下是个圣明人,什么能瞒得过您呢。”何子衿在戴高帽拍马屁上颇有一手,她觉着自己可以改名为马屁小能手了。
老皇子问,“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很好。”何子衿斩钉截铁。
“那就好,你去吧。”老皇帝未再留人,打发何子衿去了。
虽然她不是她,老皇帝还是希望,有这样明媚性子的女孩子,能过得好。
何子衿心有余悸的跟着内侍离开昭德殿,昭德殿外是宏阔的由汉白玉铺就的广场,听说新年到来之际,宫内祭典便在此地举行。何子衿可以想像那种壮观庄严,那种皇权在上的气概,是多么的激荡人心。以至于连朝云师傅这样的人,离开权力中枢多年,都想要在此地翻覆**。
哎,能帮的,她都帮了。至于效果如果,她就不知道了。
就如同她对老皇帝所说,朝云师傅再好,她也不会为了朝云师傅牺牲自己。
一阵暖春的微风拂来,何子衿拢一拢鬓间细发,快步离开宫闱。
自此之后,何子衿再未见过这位始终待她不错的老皇帝。
何子衿偶有进宫侍弄花草,何家对此事也都熟了,故而,现下早就放下心来。
不过,何子衿一回家,还是受到何老娘的热情招呼,何老娘也是鲜少这般热情滴,以前是出自对皇宫的畏惧,关心自家丫头片子,生怕去宫里会有不妥当。后来何子衿去过好几句,何老娘也就适应了此事,恢复了往日模样,不再一惊一乍的了。可今天,何子衿一回来,何老娘就招呼余嬷嬷来给何子衿端茶倒水,而且,还是蜜水哩。喝完蜜水,余嬷嬷又端来一碟糕,何老娘笑眯眯地,“快尝尝,这是帝都最有名的糕点铺子八方斋霜糖柿饼和金丝蜜枣。”
何子衿道,“没说让你少吃甜的么。”何老娘越老越家吃甜食,何子衿经常说她。还有,这一看就不是她喜欢的,她根本不喜欢吃太甜的,她喜欢的是八方斋的玫瑰团糕。
何老娘笑眯眯的模样,“傻丫头,这是给你买的,我不吃。”
何子衿拿个不太甜的柿饼吃了,何老娘拈了个蜜枣,也招呼沈氏一道吃,沈氏笑,“我不大爱吃甜的,嬷嬷也吃些。”余嬷嬷一辈子跟着何老娘,何家都当余嬷嬷半个长辈。
余嬷嬷不愧何老娘的贴心人,也拿了个蜜枣吃,何老娘还道,“这上了年岁,吃别的没味儿,也就吃个甜的有些味儿。”
何子衿道,“那也得适量,不要吃太多。”
“知道知道,忒个啰嗦。”何老娘道,“这八方斋的东西贵的紧,就是叫我天天吃,也舍不得哩。”
待请自家丫头片子吃过东西,何老娘就把沈氏和余嬷嬷都打发出去,自己跟丫头片子说话。何老娘打听,“进宫都跟皇帝老爷说了些什么啊。”
何子衿自不会与何老娘实说,要不,得把老太太吓出病来。何子衿便道,“能说什么,也就是如何侍弄花草的事。”
何老娘一听这话,立刻一跺脚,低声道,“真个傻丫头,你就没有跟皇帝老子提一提,你爹跟阿念考进士的事儿?”
何子衿真是服了何老娘的想像,她连忙道,“您还说我傻呢!这春闱要是有作弊的,有走后门的,查出来,一辈子抬不起头!我哪里会跟陛下说这个!说了,以后岂不是让陛下轻看我爹跟阿念么。”
何老娘嘀咕,“反正以后做官也是给皇帝老爷当差,当初,你和三丫头去考薛千针的徒弟,我不还买了二斤蛋烘糕过去么。”
“这是二斤蛋烘糕能解决的事么。”何子衿低语道,“我爹跟阿念都念这么些年的书了,不走后门照样能中,何必走后门,叫人瞧不起。”
“我这也是未雨绸缪。”
“你这事儿,没跟别人说过吧。”
“我哪里会跟人说,就等你回来问你哪。”何老娘自觉也是个有分寸的人涅~因为受到何子衿的恐吓,何老娘更是准备把自己有意走后门的事完全忘掉,还叮嘱自家丫头片子道,“那啥,我可没说过那话啊?”
何子衿很配合地,一脸疑惑地问,“啥话?我怎么不知道啊?祖母你刚才不是在跟我说八方斋的玫瑰团糕好吃,要给我买二斤么。什么时候买啊?这可得快点儿。”何子衿趁机敲了何老娘二斤八方斋的玫瑰团糕,一听二斤玫瑰团糕,何老娘那叫一个肉疼。丫头片子嘴高,一斤玫瑰团糕的价抵得上二斤蜜枣加二斤柿饼的价了,再加上那东西不太甜,何老娘一向认为,傻子才会喜欢那种又贵又不大好吃的东西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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