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有夸,都是实话!”何老娘斩钉截铁道,当初她为什么不愿意亲事啊,何老娘看自己儿子如天上神仙,怕唯有王母娘娘家的仙女才能配儿子。结果儿子相中一乡下村姑,死活要娶,你说,叫哪个做亲娘的能愿意?不过,很早何老娘就认头了。尤其近些年来,何老娘颇觉着儿子有福,娶了沈氏。虽是乡下村姑,娘家兄弟争气,纵沈家人丁单薄些,只看沈玄兄弟四人,眼瞅也就起来了。而且,沈氏也会过日子,又给老何家生了两儿一女,旺了香火,何老娘这辈子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如今儿子又中了进士,她马上就是进士娘了,说不得以后还有诰命服穿哩。何老娘是越想越美。
小陈氏笑,“以前姑妈还常为了表哥与东头儿的何三婶子拌嘴来呢。”
何老娘甭看一把年纪,记性好的很,道,“就三婆子那德行,惯要拿她家老三与阿恭比,切,也不照镜子瞧瞧,她家老三哪点儿及得上阿恭啊!”何老娘又顺嘴同亲家说了回族里三婆子如何抠门儿,如何送一份礼带一大家子到她家吃席的事儿。至今说起来,何老娘也是有些生气的。不过,说到三婆子,何老娘不禁想到拖家带口来她家吃安席酒的梅家,道,“对了,不是梅家也有少爷考春闱么?他家中了没?”
这事儿,阿绛最清楚,阿绛道,“我们早去打听了,梅公子落榜了。”
何老娘将嘴一撇,道,“就他家办的事,多伤阴德,不落榜才有鬼!拿着姐妹的嫁妆银子去烧香求菩萨庇佑,菩萨得多缺银子才受他这香火啊!”
沈老太太也是叹气,“虽孩子多,在帝都也还能过下去,要我说,不给别添置也就罢了,这样把闺女的嫁妆银子花了,以后嫁到婆家可如何做人呢。”当年,因闺女攀上县城人家,也就是何家。沈家虽穷,也是尽了最大力陪嫁闺女,还卖了二亩地给闺女买了个小丫环翠儿。虽然后来何老娘知道这事后悔的了不得,觉着沈家还不如干脆陪嫁二亩地实在。但这也正说明沈家厚道之处。如梅家这样先把女孩儿嫁妆银子拿出来花用的,委实少见。
说一回梅家落榜的事,何老娘心下愈发熨帖了。
殊不知此时,梅家也在念叨何沈两家。
梅二太太就与丈夫梅员外郎絮叨道,“当初前头两处宅子要卖,我就说家里人口多,不管怎么节省些,该再置处宅子。老爷不说话,老太太太爷上了年纪,也不理这事。一个个铁公鸡一般,一毛不拔,结果两处宅子都给沈大人买了下来,如何?风水顶顶好!沈家自从搬来,沈太太连得二子。这些家,沈大人非但财运好,官位也是节节升,现下都是从五品了!就沈大人空出的那宅子,前几年出租出去,也是谁家租谁家顺当,如今何家住了,唉哟,更是了不得,也不知他家怎么这般旺!翁婿同登科!”
梅二太太说着,又是妒又是羡。梅员外郎拈须道,“妇道人家,只知神鬼事。二郎文章火侯未到,再读三年就是。”
梅二太太气的脸色煞白,索性一摔帘子,自己出去了。
何家不知梅家诸事,此次碧水县除了何洛、何恭、阿念三人,还有三个是临县的,与何洛相熟,也便一道住在沈何两家,那三人,只一位姚举人中了。另外两人落了榜,好在六人能中四个,已是极难得的了。那二人虽失落,也并不显露出来,反是让四人一意备考殿试,他们帮着在外头张罗着打打下手,或者,想一想下一步是回家待考,还是在帝都备考。
帝都居,大不易。
何家这是有沈家为援手,主要是宅子不用钱,何家也带足了家用,这才过得略宽松,但平日里也是很节俭的。他们自是愿意再试一试,只是,这几年在帝都得有个生计才行啊。
沈素倒是乐得助人,问他们可愿意去大户人家坐馆,虽是教导孩子们,挤一挤时间,也能研读学问。还有一样,在大户人家坐馆,非但每月有束脩拿,笔墨纸砚吃穿用度,都是主家出了。二人想了想,倒也愿意,沈素便去给他们安排了。坐馆之事,一方愿意不行,得双方看对眼才成。
不过,二人也不急,他们想等着殿试出来,贺一贺何恭几人,再行坐馆不迟。毕竟大家在一起这些日子,交情都不错,再者,这以后也是人脉。何况何恭几人眼瞅比自己二人先行踏上仕途,这等关系更当好生经营。
也不过待了十来日,便到殿试的日子。
此次殿下便不似当初去贡院考试那般,背着书香,扛着被子卷,拎着恭桶啥的。殿试时,什么都不用带,笔墨都是宫里预备。而且,贡生们因是去宫里考试,穿戴上且得讲究,都要穿襕衫。
什么是襕衫呢?
这是当下学子士人都爱穿的一种衣裳,圆领长袍,用细白棉布做,缀黑边,交领大袖,中系玄色腰带,甭提多俊俏了。这衣裳一穿,便是个丑的也能添三分风彩,更不必提何洛阿念正当少年。
何老娘都叫好,赞道,“唉哟喂!这衣裳真俊!看咱们阿洛!看咱们阿念!唉哟喂!”又叮嘱儿子,“出去把阿洛阿念看好了,这样俊的小子,有人抢咧。”把俩人都赞的不好意思了。
何恭年岁长些,但也不过三十出头,他本就好性子,日子过得也顺溜,平日里就是个温和模样,这身襕衫一穿,硬显出几分雅致来。沈氏也是怎么看怎么喜欢,深觉自己当年有眼光。
就姚举人年纪大了些,这身衣裳一穿,也倍显精神。
陈姑丈赞道,“什么叫一表人才,这就是一表人才啦!”
当然,一表人才里穿的都是大红裤头,主要这是何老娘的意见,要知道何老娘当初种种安排,贡院一去,六中其四。这当然是几人文章到了,但,几人也难免有些迷信心理,觉着穿红裤头比较保险啥的。
因要去殿试,断不敢迟了的,外头马车已备好,四人辞了家人,坐车往宫里去了。
从何恭等人一走,何老娘就张罗着去西山寺上香,那里菩萨最灵,当初春闱前,何家就是去西山寺上的香,结果,翁婿俩都中了!
因殿试就是那九九拜后的最后一哆嗦,孩子们去殿试了,何老娘就打算带着一家老小去庙里最后这一哆嗦,一定不能在神明界给孩子扯了后腿!
何老娘揣足了香火银子,借了沈家的马车,沈老太太在家也无事,且又是女婿和孙女婿的殿试,她老人家索性也带着江氏一道去了。西山寺香火极旺,何家只是小户,排着队烧了香,因何老娘捐了十两香火钱,知客僧还请了两家人进去奉茶,说了一些佛家因果。何老娘极是喜悦,主要是,她抽了个上上签,听着僧人解过签,吃过茶,就带着一家子下山回去了。
沈老太太见沈氏的脸色就有些不大好,问她可是不舒坦,沈氏道,“就是觉着腰酸,累的慌。”
何老娘觉着媳妇有些娇气,以前在老家也没少去上香啥的,什么事都没有。就是在帝都,也陪她来西山寺上过香,平日里都没事,怎么跟沈老太太出来就累的慌的。沈老太太心疼闺女,顾不得何老娘怎么想,连忙令小厮去叫了几个滑竿,一家子坐着滑竿下的山。待回了家,也不见沈氏脸色转好,沈老太太忙让江氏拿了帖子着人请大夫去。
沈家虽用不起太医,请的也是宫里窦太医家的药铺子里的坐堂大夫,那大夫也姓窦,一搭沈氏的脉便起身给何老娘沈老太太道喜。沈老太太还没明白过来,不由问,“什么喜?”
窦大夫笑贺道,“沈奶奶有喜了,可不是大喜。老太太,大喜啊!”
唉哟!何老娘与沈老太太一并欢喜起来,何老娘连忙抢着问,“大夫,您好生给我媳妇瞧瞧,我媳妇今天去山上上香,可能是累着了。在庙里就说累,先时我们也不知道,我要是知道,再不能叫她去的!”
窦大夫笑,“沈奶奶脉象倒还安稳,不过,先开剂保胎药吃一吃,这已三月了,胎儿已是成形,平日里小心些,并无大碍。”
“三个月了!”何老娘惊叹,又说沈氏,“怎么你也不知道?”
当着大夫,沈氏现下怎好答。
窦大夫很快就写了方子,何老娘命余嬷嬷封个大红包给大夫,窦大夫一笑谢过,接了红封。这也是当下习惯,倘是出诊遇到孕事,一般人家都要给大夫个喜封的。
窦大夫开过方子便告辞了,两家人高兴起来,何老娘搓手直道,“我就说帝都风水好!你看阿素媳妇,来帝都生俩儿子!我家一来帝都,这风水也起来啦!”
何子衿在一畔凉凉道,“唉哟唉哟,就知道生儿子,闺女就不好?”
何老娘哈哈笑,“我哪里敢说你不好!闺女小子一样,反正有阿冽俊哥儿了,再来个丫头,凑一对好!”
沈老太太也是高兴,坐在闺女床边,道,“这样不留心,亏得没出事,不然可怎生了得啊。”
“是啊是啊,又不是新媳妇时候,怎么自己个儿都不晓得?”何老娘想起来也是后怕。
沈氏尴尬道,“我这生俊哥儿都七年了,再没想到能有身子的。这几个月没换洗,还时有困觉,精神头儿也不似以往,我以为是到了年纪要绝经呢。”
何子衿笑起来,“娘你才三十几,人家四五十生孩子的都有,怎么就想到绝经上头去了啊。”
沈氏竖起眉毛,“你个丫头,怎么啥都乱说!”这,这都还没成亲的。唉哟,她打哪儿知道的这些个啊!沈氏真是愁的慌。
何子衿笑嘻嘻道,“娘你就安生养着吧,这是咱们家的大喜事,咱家啥都不缺,就缺孩子。看,连我祖母这重男轻女的,也不嫌你会生闺女,你也别有压力,只管好生养着。”
“去去去。”何老娘把丫头片子推开,道,“哪儿都有你。你一大闺女,知道啥?去厨下给你娘炖个鸡汤,还有,叫小福子去把安胎药抓来,今儿你娘累着了,可得好生歇一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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