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家子吃过早饭,当差的当差,念书的念书。
待男人们都走了,何老娘就跟自家丫头片子打听自己耳坠子的事儿了,何子衿道,“待过年再给祖母,就当是我跟阿洛送您的年礼了。”
何老娘哪里等得到过年,道,“既是得了,先给我瞧瞧,咱们又不是外人,骨肉至亲,哪里还非要等过年?我养你这些年,你哪年给过我年礼了,不照样给你大吃大喝,把你养的溜光水滑的。”
什么叫溜光水滑啊!
这是啥形容词啊!
何子衿还要拖一拖,沈氏却也是有些心痒,想看女婿给买的坠子,笑道,“拿出来吧,给你祖母瞧瞧。”
何老娘不爱听这话,说沈氏,“说的好像你不想看似的。”
沈氏大大方方的承认,道,“想看,我也想看。”
何子衿只得让丸子去把两对坠子取出来,这年头,也是极讲究包装的,两个坠子都是小物件儿,但银楼也打了红漆小盒子盛放,何子衿打开来,把一对寿字坠给何老娘,一对葡萄坠子给沈氏。三姑娘一道跟着看,笑道,“阿念眼光委实不错,这寿字是愿姑祖母多寿的,葡萄多子,都是好寓意。”
何老娘拈了拈两个坠子的份量,觉着还是自己这对重些,心下熨帖,立刻就把自己耳朵上那对金耳圈换成了金寿字,三姑娘见状捧来个小圆镜给姑祖母细瞧,何老娘自己拿着镜子瞅半日,感慨道,“当年,那短命鬼时常絮叨要给我打个金首饰的,那会儿营生不好做,后来给我打了个金戒子。短命鬼去的早,阿恭是个木讷的,我倒是享了孙女婿的福。”
何子衿插嘴道,“主要是孙女好。”
何老娘勉勉强强地,“也就那样儿吧。”可不能太夸丫头片子,不然这丫头该骄傲了。
沈氏看着自己这付坠子也很满意,再三叮嘱闺女,“以后可再不许花这样的钱了,你们有钱自己存着。”
何子衿应了,“阿念说了,等以后有钱,给我打一整套赤金首饰。”
何老娘听这话险没炸了,揪着自家丫头的耳朵训道,“个不知足的丫头片子,有多少钱够你糟蹋啊!你还少首饰戴了?金的银的玉石的珍珠的,你啥样的没有,还张罗着打首饰!我告诉你,以后好好儿的把银子存起来,你要放不住,就搁我这里,我替你存着!”话到最后,何老娘颇是心动,她是很愿意替丫头片子存银子啦!
何子衿把耳朵夺回来,揉一揉,道,“说笑呢,看祖母,还当真了!我跟阿念说了,等以后有银子就置地,起码得置一万亩地,以后传给子孙。”
何老娘听此话大为欣慰,拍腿道,“说得好啊!这才是有志气的人哪!”再三与自家丫头片子道,“别跟那些只会吃喝打扮的人学,咱家没那样儿的人,那样儿的都是败家子!没好下场的!”
何老娘沈氏一人得一对金坠子,心下很是高兴,大家说笑一回,女眷们就开始做针线了。天气冷了,棉夹袍已是做了新的出来,但,听江氏说帝都的冬天还会更冷,故此,厚料棉袍也要多做几身的,因如今何恭阿念都是官场上的人了,自是不能寒酸了。胡文也是要在外头张罗生意,更得有个东家的派头。就是阿冽俊哥儿两个,何家的孩子并没有奢侈的习性,但他们兄弟二人在官学念书,官学里的小学生们,家境也过得去,故而,阿冽俊哥儿的穿戴,不敢与最好的比肩,也得说得过去才成。
所以,何家今年一入冬就采买了不少好皮子,狐皮都是给何恭阿念胡文三人用,兔皮就给阿冽俊哥儿和女眷的衣裳上用。
何家除了何子衿出嫁着急时用了一回绣坊做衣裳,平日里都是女人们带着丫环,自己动手。
何家一家子都到何老娘屋里来,把炕烧的暖暖的,一道做针线。
正做着针线着,梅二太太带着孙女过来说话,见何家在做针线,笑着打趣道,“您家这样的体面人家,怎么还自己做针线?”
何老娘以往是很喜欢在梅二太太面前显摆的,但自从她家丫头片子说过之后,她老人家也就知道收着些了,遂笑道,“咱们哪里敢称体面人家,别人不知我家,二太太也是知道的,乡下人家倒是真的,来了帝都,样样都是花销,这也就他们翁婿二人去了翰林当差,每月才能补贴一些。先时家里买驴也花也不少钱呢。”是的,何家到了帝都,虽然出了两位官老爷,也是没有马的。因为精打细算后,发现马实在太贵了,而且,马买回来不算完啊,养马也是一笔开销吧。后来算了算,干脆买两头驴吧,开支还能省一些,于是,翁婿二人当差,都是骑驴。其实,这也正常,因马一直是昂贵牲畜,很多帝都的低品官员都是骑驴的。
何老娘上了年岁,细致活是做不来了,就帮着打糨糊粘鞋底,她老人家把粘鞋底的事儿交给丫环一面请梅二太太坐了,又让余嬷嬷端出点心来给梅二太太和梅姑娘吃,笑道,“您尝尝,我们丫头起早做的,不是很甜,倒也能入口。”
梅二太太拈了一块,用帕子托着吃了,直说味儿好,又夸何子衿手巧,何子衿笑道,“胡乱做罢了。外头的点心都太甜了,老人吃多了不好,就在家里做了些。”
梅二太太指着自己身边的孙女道,“阿絮也是个爱厨事的,只是不及何姑娘手巧,你们兴趣相投,倒是能说到成块儿去的。”
梅二太太带着过来孙女叫梅咏絮,是梅二太太三儿子家的嫡女,据说是个小才女来着,平日里很会做诗。梅咏絮一身玫瑰紫缀灰鼠皮的缎子长裙,伸出葱尖儿般的手指拈了块绿豆糕尝了,笑道,“何姐姐这心思真是巧,里头竟还放了枣泥。”
何子衿笑,“家里有做枣糕剩下的红枣,就打碎包里面了。”
两家是邻居,梅二太太又是个常来串门子的,故而,说的也不过是些家常事罢了。说些闲事,梅二太太笑道,“前些天见你家热闹非常,听说是来亲戚了。”
何老娘笑道,“可不是亲戚么,阿洛二太太可记得?”
“就是您族中那个少年举人吧?”
“是啊,阿洛父母祖父母都过来了。”何老娘说着满是欢喜,笑道,“原本阿洛这孩子一人在帝都我就不放心,叫他来我家住吧,他不愿意来,自己在外租了朝廷的宅子住着,虽有小厮,只怕不够细致。如今可是好了,我那老嫂子过来了,阿洛那里,也就样样齐全了。”
梅二太太笑,“何翰林既要在帝都久住,如何不置处宅子,便是小宅子,到底自己住的便宜呢。”
何老娘道,“哪里有这般容易,听说帝都宅子可贵了,我们也是托了亲家小舅爷的福,才有这样的宅子住,不然也一样要租朝廷的宅子的。帝都这样贵的宅子,一时哪里买得起哟,何况,阿洛还没娶媳妇,以后事情多着呢。”
“唉哟,这样年轻的翰林老爷,如何还没娶妻呢?”
“先时一心一意顾着念书,便没顾得上娶媳妇,今阿洛的书念出来了,也该寻媳妇的时候了。”何老娘笑道,“要是梅二太太有意,我帮您说说去。”
梅二太太与何老娘说起娶亲的事,梅咏絮就忙躲到何子衿与三姑娘那边儿,瞧着姐妹二人做针线去了。
梅二太太笑道,“我家丫头倒是多,只怕配不上翰林老爷。”
何老娘笑道,“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您家是帝都书香门第,我们都是乡下地方来的。再说,这姻缘最是说不准的,倘有这缘分,天南海北的也能配上,倘没这缘分,就是再如何说合,也终是配不来的。”
“是,您老这话是。”梅二太太笑道,“我家倒有个孙女,也是极好的。”
“不知是哪位姑娘?”何老娘问。
梅二太太道,“就是我家二郎家的咏芍,极乖巧的性子。”
何老娘见梅二太太带了梅咏絮过来,还以为梅家说的是梅咏絮呢,结果竟是另换了个姑娘。何老娘就有些不大乐意,无他,跟梅家做了这小半年的邻居,梅家如何,何老娘也是略知道些的。梅家最出息的人,是梅二太太的二儿子,梅举人,上科春闱不幸落榜。但,梅家最出息的姑娘,可不是梅二太太说的梅咏芍,而是这样常伴在梅二太太身边的梅咏絮。再想到刚刚梅二太太打听阿洛家置宅院的事,何老娘就猜到梅二太太这是舍不得这梅咏絮了。想到阿洛也是一等一的人才,竟叫梅家给嫌弃了。何老娘十分不高兴,她活了这大半辈子,如今在帝都也长了不少见识,故而,纵心下不喜,也不把话说死,只笑道,“我们到底只是阿洛的族亲,可是不敢替他做这个主,若您愿意,我去说说倒是无妨。”
梅二太太不说好也不说不好,亦是笑道,“我们二郎也是个爱读书的性子,咏芍就像她爹,自小就是个书迷。”
何老娘笑,“都说您家姑娘一等一的好呢。”
梅二太太带着咏絮姑娘来何家絮叨了一番,过一时便告辞了。何老娘同沈氏、何子衿、三姑娘道,“这梅二太太,还挑阿洛呢,阿洛再没宅子,也是正经的翰林老爷。他梅家一个翰林都没有,落魄成这样儿了,还挑阿洛!”
三姑娘笑道,“梅二太太这房可不落魄,看梅二太太那身沉绛色牡丹纹的裙袄,就是帝都新鲜花样儿。更不必说那位咏絮姑娘身上的玫瑰紫缀灰鼠缎子的长裙了,我听说现下帝都,一样的料子,紫色就较别个颜色贵三分呢。”
“这是为何?紫色有什么稀罕的,我说红的更喜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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