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旨意已下,其实,衙门该交接的,已是交接的差不离了。在上致仕折子的那一刻起,这知府衙门的事,余巡抚就是掌个关要,其他细致的事都交给田参政了。余太太那里也早就开始收拾东西,今日旨意已下,无非就是正式的办了交接手续。
再者,朝廷因余巡抚劳苦功高,还赏了一千两银子,这银子不多,却是难得的体面,余巡抚也不差银子,当下就拿出来用在府学里,与杜提学道,“今年秋闱之年,明年春闱之年,这银子不多,待有学子去督学衙门办春闱的考凭,每人分上几两,虽杯水车薪,也是我的心意。”
杜提学感动不已,道,“老大人对他们这般关爱,明年春闱若不能有所斩获,都对不住老大人的一片心。”
诸人见余巡抚把朝廷的赏银拿出来资助明年春闱的举子,不由纷纷马屁如潮。余巡抚拍拍杜提学的手,微微笑着唤田参政上前,让田参政立刻与他准备交接工作。
余巡抚致仕的旨意,当天何家就知道了。
余幸在月子里动弹不得,却是难免心焦,把刚得了儿子的欢喜都去了一半儿,与丈夫道,“原想着祖父能过了今年的。这么大冷的天儿,又是两位老人家,如何动身呢。”
阿冽道,“你也莫急,我过去瞧瞧祖母,这朝廷虽允了致仕,祖父毕竟是一地巡抚,起码手里的事得交待好才能离任。这么天寒地冻的,不若请两位老人家到咱家里来住着,待明年开春再走不迟。”
余幸听了这话方笑了,道,“是这个意思,你赶紧去吧,祖父祖母那里有什么要打理的帮着打理打理。”
“我晓得,你好生看着儿子,莫要急。祖父致仕折子都上下两回了,老人家这把年纪,致仕也是应有之意。眼下有些冷,咱们留祖父祖母在家里过了年,老人家闲了看一看阿灿,岂不好?”阿冽这般说,余幸越发欢喜,又让丫环寻衣裳给丈夫换,阿冽道,“我这身儿挺好的。”
余幸毕竟妇道人家,天生心细,道,“在自家是无妨的,祖父这一致仕,家里来访的人定是不少的,祖父得忙衙门里的事,你这去,定要帮着应酬一二的。”命丫环服侍着丈夫换衣裳,阿冽不耐烦丫环服侍,自己套上袍子就出门去了。
佛手还说呢,“大爷真个急脾气,每次那衣裳都拽不好就出门,要叫外人瞧了,岂不说奶奶没打理好大爷的衣裳。”
自生了儿子,小夫妻情分更浓,听这话,余幸只是一笑,“相公就是个急性子,这也奈何不了。”
阿田觉着佛手这话夸张,哪里就衣裳没收拾好的,无非是大爷惯了自己穿戴,不惯被人服侍罢了。阿田与忠哥儿的亲事已是定了的,虽是自家姑娘的贴身大丫头,在这上头也很是留意,并不常近姑爷面前。听佛手这般说,便笑道,“这也得看人,往时都是奶奶亲自给大爷收拾,大爷哪回不耐烦了。大爷不耐烦也是不耐烦我们,像咱们大爷这样尊重的,极是少见的。”
佛手忙道,“可不是么。我听说,晋宁伯家的王姑娘,不是以往常同姑娘较劲儿呢,王姑娘嫁的是兵部侍郎李家的二公子,说是不过一个月,那位二公子就纳了通房,哪里真就将王家姑娘放在眼里了。”
余幸问,“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晓得?”
佛手道,“就是去年我爹娘回帝都送年礼,我娘回来时跟我说的,那会儿姑娘刚查出有了身子,我就给忙的忘了。”
余幸假假叹道,“她素来是个心高的,因着家里姑妈嫁了靖南公,她便非名门不许,那李家说来是永安侯府近支,只是,谁不晓得李太太是个娇惯儿子的。她呀,就是图个面儿,这也算求仁得仁了。”其实,余幸与这位王姑娘闺中时就颇有些不睦,不然佛手不能说王姑娘的笑话给余幸听。余幸彼时嫁的何家,拍马也赶上不王姑娘嫁侍郎公子的姻缘,今听得王姑娘嫁了这么个花心货,而自己已是平安诞下长子,心下甭提多熨帖了。
主仆三人幸灾乐祸的欢喜了一回,主要是余幸如今事事顺遂,便将祖父祖母要致仕回乡的离愁别绪消解了些去。一时,沈氏闻信儿过来陪她说了不少宽解的话,又陪她一道吃的午饭,余幸有死对头王家姑娘对比着,越发觉着自己虽嫁的是小户人家,但日子过得无一不顺心顺意。
阿冽过去看望太岳丈太岳母,也着实帮了不少忙,就像余幸说的,定有不少人要过去拜访的,余巡抚现在要与田参政交接,余太太是女眷,这些外头应酬的事有阿冽就便宜的多。
阿冽一直到傍晚才回家,余太太还要留他用晚饭,阿冽看余太太面有倦色,便道,“祖父这在衙门忙一天,也累的,家里的事都是祖母操持,我什么时候过来吃饭不行,今天您二老好生歇一歇,我明儿再过来。”
余太太心里虽高兴孙女婿过来帮着操持,却也记挂着孙女婿的前程,道,“这眼瞅秋闱也近了,你在家温书吧,别耽搁了。”
阿冽笑道,“读书从来都是多年积累,这么一日两日的,哪里就耽搁不起了。祖母放心,我心中有数。”
余太太同余巡抚说起来,都觉着这个孙女婿体贴。
阿冽何止体贴,他还到姐姐家去了一趟,与姐姐道,“媳妇正做月子出不了门,咱娘还得料理家事,也离不得。祖母年纪又大了,我看着太岳母实在劳累,咱们不是外人,姐你要有空,明儿后儿的过去,帮着招待下那些打发人过去说话,叫太岳母歇一歇,不然,真怕她老人家这还没走呢,先累病了。”
何子衿笑道,“这容易,明儿我就去,我在家也没什么事。原本我也记挂着她老人家,说明儿过去看看呢。”自何家同余家结了亲,何子衿也就知道了些大户人家的规矩,其实,大户人家的主母,瞧着是金尊玉贵,手底下婆子媳妇丫环有的,但其实说到底,也着实是一桩体力活。尤其是家里事务多的,时常有人家打发人过来问安、递帖子、说话什么的,你家里就得有个人支应呢。一些无干紧要的,打发个管事媳妇则罢,倘是差不多的人家,你招待人家过来说话的、递帖子的这些管事媳妇,就不能是奴婢了,不然就是打人家脸了。所以,余家内宅的事,许多撂不开手的,还就得余太太支应,以往事情少倒没什么,眼下余巡抚离任在即,余巡抚在北昌府几十年光阴,为人做官极有一手,他这要离任,不说北昌府的官员得尽一尽心,就是先时交往下的一些关系,也得趁余巡抚未走时,上门说说话啥的。
两家原就是姻亲,别说余幸现在已是好了,就是还如先时那般昏头,何子衿能帮的也不会不帮。何子衿一口应下,阿冽笑道,“成,那我明儿过来顺路接姐姐过去。”
何子衿原说自己过去就好,转念一想,既是阿冽叫她去的,还是把这人情落在阿冽身上,叫余家知阿冽的好才是,便笑道,“你早些来,我料着眼下亲家老太太那里事多,我得早些去,先同亲家老太太通通气才好。”
阿冽笑应。
何子衿笑道,“也不留你吃饭了,心里定惦记着阿幸和阿灿呢。”
阿冽起身道,“她一听说朝廷来了旨意,心里就放不下,一迭声的催了我过去,我这要不回去与她说一声,定还记挂着呢。”
何子衿笑着拍拍弟弟的肩,很是高兴他们小夫妻融洽。
☆、第387章 北昌行之七十五
第387章
这人做事吧,不见得弄出多么威风凛凛的排场来, 就像那句话,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平平顺顺的把事情做好,虽不显山不露水, 却更见本事。
何子衿何冽这对姐弟便是如此,俩人都不是乍乍呼呼的性子, 却都是细致人。就是阿冽这向来实诚的,心一样细, 不然, 不能去把他姐请过来帮衬太岳母。余太太见孙女婿把亲家大姑奶奶都叫来帮忙了,很是有些过意不去, 何子衿笑道, “昨儿下午我才知道朝廷的旨意下了, 就想着过来看看, 只是,看天晚了, 想着您这里定然事多,就没贸贸然的过来。老太太平日里拿我当个孙女一般,眼下您这里事忙,可千万莫外道才好。”
余太太也是人老成精, 再者,本就是姻亲之家,她眼下事情多,自己一人的确支应不过来, 倘不是孙女在月子里,定是要叫孙女过来帮忙的。如今何子衿都来了,余太太更不是个别扭人,挽着何子衿的手道,“也没料到昨儿圣旨就到了,自年初太爷上了折子,我就想着,约摸三四月朝廷也就批了。哎,今年朝中事情多,就到了这个时候。就是你不来,我也得让人请你去呢。”
“不必请不必请,我这不就来了。”何子衿笑眯眯的同余太太说了会儿话,就打听起余太太这里要忙的事来,如何子衿想的那般,这几天都是支应来往的帖子,还要兼着陪客的事,余太太就一个人,要紧的见见也就罢了,有些辈份低的或是无甚要紧的,也得有人陪着,要实在一般的,管事媳妇陪着也无妨。但略有些身份的,你派个管事媳妇去,就显失礼,那毕竟是奴婢。这些人,余太太就托给何子衿了。
何子衿笑,“我毕竟年轻,还得您老人家派给我个妥帖人提点着我些才好。”
余太太便将家里的一位管事媳妇叫丹参的派给了何子衿,何子衿一来,余太太压力大减,何子衿这里也是顺顺当当的,丹参嫂子原是余太太身边的大丫环,后来到了年纪,许给了家里大管家的儿子,做了管事媳妇。要见的这些人,何子衿有些知道的,有些不知道的,都会问丹参几句,丹参自会提醒何子衿一二。招待人说说话什么的,何子衿干得颇是俐落,待到了时辰,还会让丹参去瞧瞧老太太、太爷的饭食,这越是忙的时候,饮食上尤其得注意,尤其是年迈之人,吃些滋补润噪的才好,余家人有早上吃燕窝的传统,燕窝便是极好的温补之物,何子衿便让厨下下半晌的时候给余太太添盅秋梨润噪膏。这也是问过丹参的,余太太吃梨啥的,并无妨碍。
余太太也觉着,何子衿这一来,她这里委实轻松许多。
余太太干脆把家里这些招待茶饭上的事也交给了何子衿,何子衿觉着尚有余力,也便接了手,她不必大张旗鼓,只要将几个管着这几处的管事媳妇叫来,各司其职罢了。眼下无非就是事情多,且正是离任的时候,就怕有些没见识的下人行偷盗,或是偷懒对客人不用心,失礼于人,岂不丢脸。何子衿把各事分管到位,职司清楚,谁出错就找谁去,没了推诿的由头,事情也便少了。
就是灶上,也分清楚,招待客饭的,做下人饭食的,还有余太太、余太爷小灶上的,都弄的清清爽爽。提前一天将采买上的算清楚,心里有个数,也不怕被人蒙骗了去。
不过,还真有人来蒙骗的,也是好笑,大约是有些个下人觉着何家小户人家出身,没见过好东西,打了两个官窑的茶碗,过来请罪。余家规矩甚严,就是打碎了东西,也得拿着碎瓷片过来,以免受下人欺瞒。这个下人也捧了碎瓷过来,何子衿一看就心下乐了,这可真是,碎瓷都能做假。何子衿看一眼就令丹参收了这碎瓷,革此人半月银米,令那媳妇下去当差了。何子衿当时没声张,待那媳妇下去了,才同丹参说的,“你细看看,这民窑烧出的瓷什么样,官窑烧出的又是什么样?那待客用的茶碗,可是清一水的官窑瓷盏。”
丹参细看才看出猫腻来,不禁恼道,“真个鬼迷心窍的,上上下下都忙成这样,这混帐婆子倒还想从官中捞好处!”很是不好意思的同何子衿赔了不是,何子衿笑道,“这也不关姐姐的事,有甚好恼的,混水摸鱼的事,哪家没有?我看那俩茶碗她定还藏着呢,姐姐安排两个可靠的人,正是捉贼拿赃。只是,也莫要闹大,不然,你们脸上也不好看。这样的人,莫要再用她了。悄悄同老太太说一声便罢,这个时候,你也劝着老太太些,为这么个人,也不值当生气。”
这事如何处置的,何子衿第二天才晓得,余太太亲自同何子衿说的,“我就料着事情忙,必要有人闹鬼。你这样就很好,莫因着是我这里就纵了他们。”
何子衿道,“这样的人,哪家都有。不说咱们小家小户,就是朝廷,也有贪官污吏呢。”
余太太拍拍何子衿的手,眼神柔和,笑道,“真好,你娘会教女儿,把你教的这样好。倘你还有个妹妹,我非替家里小孙子聘了来不可。”
余太太是第二遭说这话了,可见是真喜欢她。何子衿并无得意之色,笑道,“是太太看我好。”
“原就是好。”余太太见何子衿精明能干,索性家里办酒席的事也让她帮着操持,何子衿深觉长了不少见识,她在家里也办过宴席,请过亲戚朋友,在沙河县做县尊太太请县衙各头目的太太奶奶、还有当地的乡绅太太们,到了北昌府,设宴款待同知衙门的一干下属女眷,这些宴会,何子衿并不陌生。但不论规格还是档次,都无法与知府衙门的宴请相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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