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本来今天就没想让你来的,你现在回去吧。”负责人最后也无可奈何,一了百了问她,“有车可以坐吗?”
她把假发取下来,包着发网,像个漂亮过头的小尼姑:“嗯。”
正好是地铁高峰期,又不想花叫出租车的钱,苏实真犹豫良久,末了拨通了某个号码。
贺正群被叫来时非常之懵逼。
“为什么是我?”他跟在她身后,握着他那辆面包车的车钥匙战战兢兢,“大学四年我到底都干了些什么啊,怎么就要毕业了。”
苏实真嘲笑:“总比毕不了业好吧。”
她坐上他的车,毫不在意地找车载烟灰缸,但不是为了抽烟,而是要吐嚼过的口香糖。
贺正群手忙脚乱递纸巾给她,然后握紧方向盘,唉声叹气:“你应该不缺来接你的人吧?况且你还是我好兄弟的女朋友,这样搞得我们很尴尬诶——”
“有什么尴尬的。”苏实真对着镜子补妆。
他们驶入车流。
“说实话,我确实是不怎么看好你们。”贺正群说,“但是,某种意义上,你们也还是挺般配的。我是想不出谁能比得上你——”
他的话并没有来得及说完。
苏实真漫不经心地打岔:“以后不会尴尬了。”
“以后?”
她仰起头来,笑容清爽而澄澈:“毕业之后。”
因为连续几天都留在秦伶忠那,以至于完全忘记了苏黎旭住在自己家这件事。等回到家,还没进门就被吓了一跳。他出来扔垃圾时刚好撞上,苏实真正好在门口抽烟,粘带火星的烟灰落到粉色的缎面靴上,只能飞快晃动脚尖。
“还好要扔了。”她自言自语。
“这么新就扔掉?”苏黎旭说,“你家里的热水器倒是该换了。”
苏实真也不介意,笑着摆手道:“哈哈哈,没办法。有的东西,本质上有区别嘛。”
“什么区别?”他问。
“有的东西制造出来就是奢侈品,有的是日用品。”
苏黎旭淡淡地回答:“但是,没有奢侈品也不要紧,没有日用品会很不方便。”
苏实真怔了怔,紧接着笑出声来,敲了一下他肩膀:“很会说啊。”
他抬手,挡住她那一下。
笑声渐渐停歇下来,她慢条斯理地汇入沉寂,忽然间,像是受了什么启发,但又只能这么说:“只是不方便而已,又不会死。
“而且很便宜。再买就好了。”
说这话时,苏实真也只是一味笑着,爽朗地、轻松地,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什么都不能让她皱眉或落泪。
苏黎旭默不作声地注视着她,许久的许久,才别过头缓缓说道:“我们都是可替代的。”
“嗯?”她夹着香烟歪头。
“在这里,我们都很便宜。”他面无表情,“所以很简单就能换掉。”
苏实真没说话,静静地任由香烟燃烧。
-
毕业照的拍摄,除却规定的那几套外,大多数女同学还自己租了喜欢的服装。
苏实真也订了一套服装。
她穿着婚纱穿过礼堂时,有根本没约过的摄影师忍不住主动问她需不需要拍照。苏实真一律回绝,径自穿越楼梯,去找刚刚在毕业典礼上作为学生代表发过言的秦伶忠。
踱步穿过会场,与老师打招呼,交谈时,秦伶忠总觉得被什么顶着后脑勺,却坚持不愿轻易回头。
他穿梭在人群中,差不多送走最后一批该应酬的对象,手机震动,侧身查看转账信息时抬眼,终于瞥见楼上窗边转瞬即逝的身影。
公共课教室只在需要时打开。
秦伶忠环顾一周,除却势不可挡的日光,他并没有看到任何人在。
纸飞机从背后飞来,擦过他的肩膀,落下时无声无息。
毋需多么仔细地观察,他已经辨认出脚下折叠成飞行物的纸张是什么。他写给苏实真的支票再度沿着同一方向飞来,毫无杀伤力,静悄悄地落下。秦伶忠转过身,看到苏实真就坐在教室第一排的课桌上,婚纱如曙光散落,在最后的尽头。桌上还散乱着其他支票,无一不沾着折痕,就连兑换日期尚未截止的也没幸免。
恐慌在平静的皮囊下漫延。
他们几乎是同时开口的。
秦伶忠说的是“你要多少钱”,苏实真则在问“我这样好看吗”。
他们仿佛站在分崩离析的水域两侧,但并不感到慌张,因为自始至终,原本就隔着一片寂静而辽阔的海。
长久的一言不发过后,他问她:“你玩不起了吗?”
“该我问你吧?”她把同样的束缚套回他身上,“你玩不起了吗?”
他们追求不动感情、不需要使用心脏的关系,他们所想要的是没有副作用、无须承担责任的快乐。然而,游戏规则的悖论也来源于此。因为没有爱,所以任何背叛和戏弄都合情合理,不应受到任何指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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