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春来从来没有说起过自己入狱的原由,但他在牢里的时候隐隐跟郑驰乐透露出一种“这辈子恐怕很难再离开岚山监狱”的讯息。
可是在他即将升入高二时季春来却出现在他面前,说要带他离开。此后季春来再次回到医学界,竟也没再遇到任何阻挠!
郑驰乐觉得自己好像摸到了真相的一角。
这时吴弃疾和童欢庆已经搞定了。
原来陆父的腿里面真的藏着四五块长约一厘米的细长铁片,明显是地雷爆炸时跑进了他的小腿。当时伤患多,军医处理得不细致,竟然把它们留在里面了。
幸亏陆父命好没有感染破伤风。
至于陆父居然只觉得疼得要命,完全感觉不到这些铁片的存在,郑驰乐也不太惊讶。以前他看过一个医案,有个老妇人因为重男轻女而往孙女脑袋里扎针,扎了二三十根孙女还一无所察,长大后头痛得厉害才发现不对劲。
连最敏感的大脑都这样,陆父的情况也就不足为奇了。
不管怎么样,陆父的腿伤总算是圆满解决。
童欢庆把陆冬青叫进来交待一些注意事项。
吴弃疾把白大褂和手套都摘掉,走到外间给陆父写药方。
郑驰乐这时候又想起吴弃疾的“前科”,跑过去盯着吴弃疾用什么药。
吴弃疾被他气乐了,这小鬼还真是理直气壮啊!
说教他吧他又不肯认师父,这不说教他的时候他又巴巴地凑上来,吴弃疾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吴弃疾气归气,却也没刻意避着郑驰乐。见郑驰乐看得认真,他正准备逗郑驰乐几句,却突然看到郑彤出现在诊所前。
郑驰乐循着他的视线看去,也是一愣。
郑彤已经走了过来,对吴弃疾说:“乐乐今天麻烦吴先生了。”
吴弃疾说:“乐乐很懂事的,哪里会麻烦。”他知道郑彤过来肯定不仅仅是想说这种话客套话,所以笑了起来,“郑厂长有什么要紧事吗?”
郑彤迟疑了许久,双手微颤着按住郑驰乐的肩膀:“我能不能请吴先生出个诊?”
郑彤跟关振远通话的时候了解了吴弃疾的能耐,很快就坐不住了。
她在办公室里来来回回走了十几圈,怎么都静不下心来准备下午的工作,于是立刻就赶过来,直截了当地向吴弃疾提出自己的请求。
郑彤自然是为了父亲郑存汉的病情,人老了总会大病小病不断,而且郑存汉年轻时身体就弄垮了,这会儿身体虚弱得要命。郑存汉怎么都不肯去医院“吊命”,也不肯到省城来住,只肯呆在老家过活。
要不是郑存汉妥协般搬回了郑家村、有几个堂叔帮忙照应,郑彤是怎么都不会让郑存汉自己住在老家的。
可即使有人照应着,郑存汉的身体还是一天比一天虚,郑彤心里哪会好受。因而在知道吴弃疾的能耐之后,郑彤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替郑存汉求诊。
第16章 真相
郑驰乐听着郑彤和吴弃疾说话,整个人都愣住了。他以前恨极了郑存汉,所以假期都死撑着不回郑存汉那边,慢慢地连郑存汉寄来的钱也原封不动地寄回去,早早就开始“自力更生”。
他从来都没想过那个骂起人来精神十足的郑老头儿,会在这时候重病。
如果“前世”也是这样的话,郑彤坚决不认自己、不去看自己的原因也就呼之欲出:他还小,而郑存汉已经老了,她能够奉养郑存汉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郑驰乐握紧拳头,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拼命叫嚣着。
他想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狠狠地一拳砸墙上,恨不得砸到自己满手是血。这么简单的事他怎么就想不明白,这么简单的事他怎么就怨了郑彤那么久,还在郑彤为妹妹的事伤心欲绝喊她“关夫人”,他心里不痛快,郑彤心里难道就痛快了?
想到自己死后郑彤的心情,想到那个他已经被迫抽离、再也无法挽回的“未来”,郑驰乐就觉得自己的心脏一阵一阵地抽疼。
郑驰乐啊郑驰乐,你真是个懦夫!你真是个无耻小人!
吴弃疾注意到郑驰乐的神情,心里更确定郑驰乐和郑彤之间藏着秘密。不过他还想着拐带郑驰乐,所以也没想着去揭穿,他耐心地听完郑彤的表述才说道:“诊所今天才开张,我可能走不开。要不这样吧,我先准备两天,正好大后天是公休日,我找人帮我顶替一下也容易。”
郑彤点点头:“那就麻烦吴先生了,我贸然跑过来实在有点儿冒昧。”
吴弃疾说:“郑厂长也是心里着紧,子欲养而亲不待是人生大悲事,郑厂长的心情我能理解。”
嘴里说着客套话,吴弃疾心里却在盘算着这件事带来的好处。他师父——前师父季春来得罪的是首都耿家,耿家和关家是世家,如果能跟关家打好关系,对于帮师父走出监狱非常有用。
其实他那么想把郑驰乐收为徒弟,一方面是郑驰乐确实很对他胃口,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郑驰乐在郑彤心里非常重要,只要郑驰乐跟了自己,那么自己跟关家的关系也会拉进一大步。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找关靖泽?吴弃疾最擅长相人,关靖泽明显早早就有了自己的目标,要说服他跟着自己学医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送走了郑彤,吴弃疾瞧了眼郑驰乐,不由又苦笑起来。
事实上季春来之所以那么决绝地跟他断绝师徒关系,除了因为当初出现的种种矛盾之外,他这处处算计的性格也是一个很大的因由。
季春来眼里容不下半颗沙子,最不屑的就是那些你来我往的阴谋诡计,他从来不会去算计人,也不会去想自己会不会被人算计,性格里其实还保留着几分难得的“天真”。这份纯粹让季春来在医道上走得比谁都要远,可也正是这种脾气让他惹上牢狱之灾。
如果季春来多点儿戒心,或者在事发时别那么硬气,恐怕也不至于被耿家人恨上。
从知道季春来入狱的那天起,吴弃疾就面临着一个艰难的抉择:第一个选择他去恳求季春来原谅,季春来要他拿出什么诚意他就拿出诚意,直到季春来相信他的决心为止——可是这样求得季春来的原谅,季春来依然得继续留在狱中;第二个选择是走季春来最厌恶的那条路、周旋于季春来最看不惯的政要人物之间,直到有足够的“面子”可以向耿家讨个人情为止——可一旦走上这条路,想要回头就困难了。
人在局中,身不由己。
吴弃疾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做出选择的,反正他回过头一看,自己已经开始往第二条路上走了。
吴弃疾知道继续这么往前走,自己和季春来直接师徒情分就真的要断了:季春来本来就已经和他断绝关系,看到他这蝇营狗苟的模样只会更加厌弃。
但吴弃疾并不后悔。
庄子讲过这样一句话:两条鱼与其在干涸的河道里用唾沫湿润着对方,过着相依为命的生活,还不如各自在江河湖海里自由畅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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