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和佳佳四道视线的夹攻之下,关靖泽虚心受教,相当识趣地把那点儿小差异改掉了。
而这个时候的关靖泽,应该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更不会把它改成他当初听到的“原汁原味”版。
所以郑驰乐后半段路走得很沉默,他在思考关靖泽“回来”的可能性,于是自然而言地想到了关靖泽与他印象中不符的种种表现。
等听到关靖泽引导成钧留下的时候,郑驰乐就确认这家伙真的“回来”了。
仔细一分析,他就知道自己忽视了什么:如果关靖泽“少年”时是这种性格的话,根本就不会有后来那个手腕强硬的关靖泽!
结合自己对关靖泽的了解,郑驰乐心里凉拨凉拨的。
关靖泽这家伙向来沉着又冷静,做事都是谋定而后动,从他提前出现在淮昌那一天起这家伙恐怕就在怀疑他了,后来那些举动恐怕也存着试探的心思。
郑驰乐没有纠结关靖泽瞒着自己这件事,毕竟他突然出现在关家——而且是以郑彤弟弟的名义出现,关靖泽心里起疑、想要把事情弄清楚也是理所当然的。
他比较在意关靖泽已经推测出多少东西。
郑驰乐思来想去老半天,依然猜不透关靖泽的心思。转念一想,关振远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把这事儿跟关靖泽说开了也没什么不好,省得整天提心吊胆。
郑驰乐指着外头的山路说:“我们去那边的林子里走走。”
关靖泽说:“走。”
两人并肩走进林间小路里,山顶长着的都是耐冷的马尾松,满路都堆积着许多松针,偶尔还有几个松子埋在里头。
等走到离亭子足够远了,郑驰乐才停下脚步,转头瞅着关靖泽:“你打算沉默到什么时候?”
关靖泽当然要沉默,他还没享受……啊不,体验够“十一岁的关靖泽”才有的待遇,郑驰乐突然就喊出了那么一句“关副书记”,他能说什么?
说自己挺舍不得的?
郑驰乐绝对会打人吧?从某些方面来讲,郑驰乐这家伙还是挺直率的,该动手的时候绝对不会含糊。
关靖泽决定先声夺人:“我在想你既然戳穿了那张纸,是不是该解释一下你出现在关家的原因?”
郑驰乐说:“你猜不出来吗?我是为了去看看佳佳的情况。”
关靖泽看着他不说话。
郑驰乐只能继续说:“至于为什么我当初和姐形同陌路,这一次却以‘弟弟’的名义出现,当然是有原因的。这事儿说起来有点长,”他左右看了看,走向不远处的石阶,“我们还是坐着聊吧。”
关靖泽跟他一起坐到石阶上。
郑驰乐理了理思路,把故事的开端放到了知青下乡那个时期。
那时他还没出生,但是好好回想一下那时候发现的蛛丝马迹基本也能拼凑出个大概:说白了就是还是个少女的郑彤遇到了比她年长几岁的他的“亲生父亲”,很快就跟对方堕入爱河。在那个年代,因为耐不住乡村的寂寞而相爱的男女不知凡几,他的父母也不过是其中最普通的一对。
等到返乡潮开始时他们也很默契地结束了恋爱关系各自回乡。
然而郑彤回到家后才发现自己怀了身孕。
对于一个仍然怀着少女情怀的年轻女孩来说,这个突然到来的生命无疑是惊吓大于惊喜。她只能向郑存汉求救,郑存汉当然不愿意让她留着这个孩子。
可是郑彤把他留下来了。
郑存汉让她发誓生下孩子后要和他以姐弟相称,除非孩子的生父愿意认这个孩子,否则她永远不能认他。
郑存汉边落实孩子的“身份”边托人寻找孩子的生父,没想到对方用的是化名,住址也没有留下。直到后来意外看到对方结婚时的照片,郑彤才死了心,开始准备高考。
那时候他们的日子相安无事地过着,郑彤出了名的疼“弟弟”,上哪儿都带着他。人人都笑她早早就当了妈,她也不反驳,“姐弟”俩的感情好得不得了。然而等到孩子上了小学,就开始有人嘲笑孩子没有父母。孩子很难过,回家一个人躲着哭,郑彤知道原因后也抱着他哭,哭到最后哽咽着说:“我就是你妈妈,等妈妈考上大学、等妈妈有能力一个人让你过上好的生活,乐乐,你就喊我‘妈妈’好不好?”
没想到这番话被郑存汉听到了,郑存汉很快就把孩子送到郑家村。
孩子始终记得郑彤的话,一方面不停地惹是生非想要让郑老三把自己送回家里,另一方面又拼了命地学习,因为他妈妈可是要考大学的人,他怎么可以不学好!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过了下去,孩子听到郑彤当上了厂长后一个人跑回家想问郑彤什么时候接自己走,却被郑存汉撵回了郑家村,原来郑彤事务缠身,并不在家中。
孩子想要蹭着往来的客船去淮昌找郑彤,没想到途中意外落水,差点就死在水里。郑老三这次是真的没法忍受了,直接把孩子送回郑存汉那边。
见孩子屡教不改,郑存汉狠下心肠联系上老战友,把孩子扔去岚山住宿。
孩子经常关注报纸,看到乘风机械厂的消息就格外留意。他总觉得再过一段时间郑彤应该就没那么忙了,到时她就会过来接他走,可是他一直等一直等,等来的却是郑彤的婚讯。
孩子跑上岚山放声痛哭,骂自己的母亲是骗子。
从此再也不去关注那边的消息,他把郑存汉寄来的钱全部寄了回去,一边认认真真地备考一边想办法赚好自己未来几年的学费和生活费。
后来他考上了淮昌一中,却发现那个从入学开始就比自己高一名的人原来是郑彤的“儿子”。
于是他暗暗跟对方较起劲来,对方学什么,他也学什么;对方拿什么奖,他也要拿什么奖;他与许多人成为了朋友,却从来没有和对方说过话。
就那么过了一年,他再也无法忍受那样的生活,跟着师父季春来离开了淮昌。
再见面时已经是许多年后,很多事情都发生了极大的改变,曾经有过的期盼、曾经伤过的心、曾经无法释怀的遗憾,已经彻底被岁月抚平。
曾经怎么都无法面对的人、曾经怎么都无法友好相处的人,也已经能够平静地相会。
因此谁都没再提起旧事。
郑驰乐像是在描述别人的故事一样,语气平静而又轻松,只是在说完以后比任何时候都要静默,仿佛连多说一个字都很困难。
关靖泽听完后彻底沉默了。
郑驰乐吐露的事实与他先前的猜测相差甚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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