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来了。”
幻月海域的海底依旧明亮清澈,淡蓝色的海水朝着四面八方无边无际地涌动。在穿过大片五彩的鱼群和珊瑚礁后,伴随海妖们的嬉笑,来自无形学院的执法者再次来到宫殿深处,见到了尤尔琴娜。
是的,尽管精神核心已经被净化,但她还一息尚存。
也只有一息了。
暗影还残存在这里,已经淡了许多,雾蒙蒙地弥漫开去,也正如风中残烛。
海皇走到她身边,居高临下地俯视这只青梅竹马的海妖,也是他的妻子。他神情平静,没有一丝哀愁,甚至他弯腰凑近她也只是为了从她身体里拿出自己的权杖。
“咳咳……咳咳咳咳……”
海皇的权杖是尤尔琴娜之所以还能勉力支撑的倚仗。现在她无力反抗,只冷眼看着他,也并未流露出不甘心或者悔恨之类的情绪。
她的外表恢复了正常,眉目苍白,却还留着过去的美丽和英气勃勃;墨绿的卷发飘在她周身,像一朵盛极将衰的海中花。
她看着权杖被从自己身体里强硬地、没有任何犹豫地拽出去,也看着自己最后一点生命之火被丈夫剥离。
海皇的权杖是一整根半透明的白水晶,其中流动着火焰般的光彩。兰德斯握着这柄权杖,漠然地垂眸看着尤莉。
“你快死了。”他顿了顿,“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呵……什么时候……海皇你也有允许战败者开口的慈悲了?”尤莉勉强牵动了一下唇角,眼神嘲讽。
海皇只是静静看着她。
“又是这个眼神啊……真奇怪……你和珞珈一点不像,除了这个眼神……”似是陷入回忆,尤莉眉心微颤,眼神落入迷蒙的旋涡,“犯倔的时候……就会露出这样的眼神……”
“看在……珞珈的份上……告诉你们一个消息吧……”
“你们不是想知道我怎么接触到污染源的吗……是一个裹在披风里的男人……”
“他自称是……海神塞利昂的后裔……说……暗影才是生命进化的方向……”
“尤莉,你会关心什么‘生命进化的方向’?”对她知之甚深的海皇狐疑地眯起眼睛。
“我当然不会……”尤莉冷笑了一声,接着又是一串咳嗽,“只是……他说可以复活珞珈……”
“复活?别傻了!”海皇冷酷地斥责道,“连神只都无法复活,更别提珞珈那种孱弱的海妖!尤莉,你竟会愚蠢到相信这种谎话!”
尤尔琴娜躺在地上。她转动眼珠,缓缓看向窗外,看向那无尽清澈的海水;她的眼神本来在渐渐失去光彩,却在这一刻忽然焕发出一种异样的光芒。
“我怎么会信……因为,无论我信不信……无论那个男人是不是在说谎……珞珈她……的确已经死了啊……”
“没有她的世界……对我来说,究竟有什么区别呢……”
她声音凄凉至极,眉眼蕴藏着无尽的感伤。
“不过……现在这样也好……”
她望着上方,望着那需要穿过层层海水才能抵达的海面,望着那片明亮到虚幻的光晕,就如同透过重叠的现实一眼望见了她所眷恋的过去和存在。
“也好……”她喃喃着,恍惚一笑,脸颊倏然泛起一丝妩媚的红晕,“这样一来……我们的灵魂……终究都会化为海上的泡沫……”
“在无尽广阔的海洋里……或许终有一天,终有某一刻……即便是泡沫也能相遇……”
“到了那时……到了那时……”
生命最后的光芒在她眼中黯淡下去,最终凝固成两点死亡的象征。
海妖的灵魂是无法留存的。死去之后,他们的魂魄就会化为大海上的泡沫。那些泡沫随着海浪飘散,也许真的会在朝阳升起时蒸发成雨和云,也许会一直在海上流浪。谁知道呢。
海皇站在她的尸体旁,沉默了许久。无论是妹妹的死亡还是妻子的背叛,他一直都表现得全无所谓,不曾流露任何情感,以至于旁人都要感慨:能站在所有海妖之上的皇者,确实该有这份冷酷和坚定。
只有现在。他握着权杖,用力地握着,指节有一瞬的发白。
然后他转过身,对执法者们微一点头。
“开始吧。”他平静地说。
尤尔琴娜虽然死了,她留下的污染却还没有散尽,而她刚才提到的神秘男人也不知道是否还藏在海底。因此,幻月海域需要一次彻底的净化。
林溪点了点头。
——洁净之光,汇于初始之风,遵循古老的契约与术者的意志,秉持春日女神之名义,呼唤净化之风,吹散污秽邪恶之物……
“……净化之风!”
从来只有水流的海底,万年来第一次迎来本属于地面的春风。光元素汇聚成淡金色的风,在水流中轻盈穿行,带走一切污秽。在这无处不在的温暖与光明里,尤尔琴娜的遗骸也化于无形,被和风与洋流带走。她的身体已经被暗影腐蚀到极点,无法留存。或许海面会迎来一颗新的泡沫,或许没有了就是没有了。
净化之风一圈圈叠荡出去,形成无尽的涟漪。良久后,林溪睁开眼睛,神情有些复杂。
“怎么了?”伊瑟关切道。
“不……只是体内的神谕碎片告诉我,不久前这里还存在另一枚神谕碎片,但现在已经没有了。”
“被那个自称海神后裔的男人拿走了吧。”伊瑟摇摇头,“多想无益。别担心,以后我会为你取回来的。”
尼尔在旁边怪声怪气:“哦哟——‘为你取回来’哦——哎呀老大别打!我错了!”
艾莲娜精准评价:“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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