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两个孩子为对方考虑得太多,也太天真和理想化了。”缇雅淡淡地评价了一句,就像她当年评价手下犯错的士兵一样,“伊瑟以为你可以遇见另一个人类,获得属于人类的幸福,而你则期待他该拥有一个同为长生种的伴侣,免去对未来的担忧。”
“天真……理想化?”林溪不解,“为什么呢?”
“因为你们假设的那种情况只是无数可能性的其中一个,还是几率很小的那一个。”缇雅拿起一朵花,在自己耳边比了比,又对着自己的短发皱了皱眉。虽然是英姿飒爽的剑士,可王后也是喜欢美丽事物的精灵。
“用这朵小一些的吧。”林溪提议。
这回缇雅满意了。
“看,就像这朵花,”她继续说,“你们所期望降临在对方身上的‘美好结果’,还远远不如挑选一朵合适自己的花更来得有可能——我总是不太能挑到喜欢的。”
“我不太明白……”
“两情相悦并非易事,长期相处融洽又是另一个难题。小溪,你是否知道对一个精灵来说,遇到一个两情相悦的对象并不容易?”
林溪吃了一惊:“不容易?可精灵那么美好,我觉得……”
“觉得被我们所爱的对象也一定会回报相同的情感?这是美好的愿望,可惜现实并非如此。”缇雅柔和一笑,就像人们看见一个天真稚童时那样,“你看见安提希斯和我,觉得我们非常好,是不是?可像我们这样的精灵不多。过去,远在伊瑟出生之前,当其他分支的精灵尚还留了一些在地面时,我们都曾被其他精灵追求过。”
隔了一秒,林溪反应过来,惊讶且同情地“啊”了一声。
“是的,我们都没有办法去回应那些感情,可精灵一生只会有一次爱恋。”缇雅说得很坦然,“或许比不上失去伴侣的痛苦,可得不到回应……嗯,用安提希斯的话来说,那会让一名精灵枯萎。”
“而假如一名精灵爱慕的人也愿意给予回应,也不意味着他们就能长久地走下去。诸神的造物里,只有精灵被赋予了‘忠贞不渝’的痴念,而其他种族都是可能改变心意的。”缇雅似在回忆,有些感慨,“历史上,被伴侣抛弃的精灵并不少见。”
这,这么惨的吗……林溪试着想象了一下那样的故事,并情不自禁将伊瑟代入成了主角,进而感到一阵强烈的愤愤和心疼。
“怎么能这样!”她很不平,心想她才舍不得伊瑟黯然神伤。
“善变是生命的特质之一,无须介意。何况,就连精灵和精灵都会产生矛盾,更不用说来自不同种族的恋人。”缇雅倒是非常平静,“正是因此,我才认为,你所想象的——伊瑟遇见一个完美的长生种恋人并幸福生活——这种事发生的可能性很低。他既然选择了你,就说明你对他有着独一无二的吸引力;他怎么可能还在别人身上找到完全相同的气质?你能回应他,并且始终善待他,已经是一件幸运至极的事。”
“至于人类……我对人类的了解不算深,但在漫长的时间里,我遇到过很多人类。他们中很多人都受困于感情和婚姻。”缇雅若有所思道,“我猜,人类中能够彼此深爱、相伴到老的并不多,是吗?”
林溪还很年轻,甚至没有真正在人类社会中挣扎求生过,更没有目睹过太多人世不幸。饶是如此,她也能轻而易举地回忆起无数婚姻不幸的例子,甚至包括她自己的父母。
“我想不多……”她想了想,更正道,“如果按照精灵的‘深爱’,应该是凤毛麟角。”
“我想也是这么回事。”缇雅又露出了那样淡淡的微笑,“伊瑟那个傻孩子,竟然寄望于有另一个人类能从天而降,如他一般深爱着他的爱人,可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因此我才说,你们都太天真了,而伊瑟比你更天真,还傻里傻气。假如他遇到的是别人——就像我记忆中那些精灵遇见的恋人,他早就天天以泪洗面了。”她轻描淡写地调侃了一句,一瞬间眉眼间的促狭竟和丈夫如出一辙。
“我很庆幸他爱上的是你这样的孩子。”
缇雅将一枚雪花状的发卡别在林溪耳畔,并祝福地吻了吻她的面颊。
“去找他吧,小溪。”缇雅眼神温柔,充满鼓励,“从此以后,他彻底是你的精灵了。”
这句话像一束充满魔力的月光,当它出现的时候,她的世界里便只剩下了最美好的事物、最美好的期待。她不再思索,也忘记了迷惑;她站起来,从整块的冰境里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形象。不像崇尚仪式感的人类,她既没有浓妆,也没有花纹繁复的婚纱;按照精灵的习惯,她仅仅是略修饰一下眉眼,再换上简洁的无袖白色长裙,盘起来的头发上装饰着新鲜的花朵和一枚雪花发卡,那雪花细细闪烁如碎星。
但就是这样简单的装扮,却让她觉得胜过以往每一次精心描摹。是魔法的作用,还是心情在暗示,或者只是她突然变得格外自恋,才觉得此刻的自己比过去都更加好看?
“去吧。”缇雅说。
精灵王推门而进,同妻子并肩而立。在他那柔顺齐整的长发上,有一顶造型朴素却晶莹剔透的王冠正闪闪发光。缇雅同样如此,相似的冠冕戴在她细碎的短发上。他们从未比现在看起来更像王与王后,却也从未像现在一样更表现出作为父母的期待和祝福。
“傻精灵在大厅等你。别看他表面镇定,其实他紧张死了。”安提希斯说,“去吧,愿幸福常伴你们左右。”
往大厅去是一条笔直的走廊,她站在门口就能看见他。天顶高高,两侧墙壁模糊地映出人影,也将宫殿折射得更加广阔。他就在走廊另一边,身姿笔挺一如初见,所不同的是他没有握着剑狠狠劈在大门上,更没有凶巴巴地大声说林溪快出来跟我走。
现在,就算他不那么凶神恶煞地威逼,她也依然会跟他走,去哪里都可以。
她向他走去。
就像她一眼看见他一样,他也看见她了。他往这边走了两步,又停下,睁大眼睛看她越走越近。他身上不再是银纹的黑色制服,像不详的火焰纷飞;现在他穿着冰霜精灵传统的长袍,和精灵王有些相似,但是缇雅喜欢的灰蓝色,款式也更利落。从来高高束起的银色长发披散下来,光滑闪亮,发梢不像安提希斯那样整齐,反而有点参差,像一簇簇冰棱。
柔软的冰棱。
所有棱角都在今夜不见踪影,只有柔软;伊瑟眼也不眨地看着她,像是被什么东西惊呆了。那纯净又瑰丽的蓝眼睛映着她的影子,像拥着云影和阳光的海水——那么温软,连震惊都是单纯透明的。
“我没想到……”他忽然梦呓般地说了一句,“我不知道真的会有这么一天。”
他像一只刚长大的幼兽那样,以十足的谨慎伸出右手,将她的手牢牢攥在手心。他竭力在镇定,竭力在让自己看上去从容自若、冷静自持,可他动作里的那份小心翼翼、兴奋又难以置信,却怎么都掩饰不住。
林溪也很紧张,可看他这模样,她就“噗嗤”笑了。
“伊瑟——”
她故意多等了等,并亲眼见到精灵的耳朵倏然竖起来一点,耳朵尖绷得笔直——他更紧张了。
“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林溪问。
其实她自己都不知道有什么是他需要说的,只是忍不住想逗逗他。可没想到,伊瑟就像被挠了肚皮的猫,耳朵“唰”地全红了,强撑的镇定自持也裂开些许,流露出一丝货真价实的羞赧。
“你,”他深深注视着她,声音竟微微抖了一下,“你今天很美。”
他的目光在她干净秀美的脸上逡巡,又一点点落下去。在她纤细的锁骨间,一条细细的金色项链静静挂在那儿,最末端垂着一颗圆润透亮的红碧玺。是他送她的项链,就是他送她的生日礼物,是他挑选了很久、想象了好多次她戴上会有多好看的项链。他怀着忐忑和期待送出去,可她只是垂下眼帘说谢谢,连看都没有看一眼。
他当时恍然大悟,明白她永远不会戴上这条项链了,明白他真的成功将她推出去了。那一刻他前所未有地明白了,什么叫心如刀割。
“我没想过会有这一天,”伊瑟重复了一遍,“我以为不会有这一天了。我从来没有真的期待过……”
从来没真的期待她会为了他而穿上婚礼长裙,带着满眼笑意和情意,一步步向他走来。从来没有,从来不敢。甚至还是在父母的注视和祝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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