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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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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山和尚便不敢再吭声了。

途中,千山和尚被叔父逼迫,不敢稍有停留,因此我们三人脚程又快,走到半夜,便瞧见一处山——在老家时,去金鸡岭、轩辕岭、石人山,还有郑州的嵩山,安阳的太行,济源的王屋,洛阳的老君山,焦作的云台山,都是山势雄伟峻峭,海拔也高,这次来江南,所见之山,多俊秀小巧,也不见多高。

我们三个拾级而上,不多时便到一座禅院的山门口,抬头看见一块大匾,上面却糊了一张大纸,遮住了原来匾上的字,想是“大宝禅寺”四个字。

山门紧闭,我们三人不去敲门,而是翻墙跃入。

千山和尚越来越紧张,早出了一额头的冷汗,贪生怕死至此地步,也实在叫人瞧不上。

院中静寂,却一派狼藉——大殿前的香炉被推倒了,香灰洒了一地,桌椅毁坏,香案残缺,石碑断裂,各个不成样子。

我们溜到经书房,见匾上贴着一张大字报,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八个大字:一切佛经,都是狗屁!

真是让人又悲又气又好笑。

再摸到方丈室附近,却听见屋里有人唱歌:“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又有人说道:“老刘,别唱了!你们不敢,我敢,明天我就把那观音像给砸了,我就不信会遭什么报应!”

原来是一群学生兵要毁坏佛像,却心中害怕,商议到半夜,唱歌来互相鼓励。

千山和尚惊道:“方丈室也给学生兵抢了,看来我师父不在这里住了,咱们快快下山去!”

叔父道:“学生兵不过是抢了方丈室住,天然禅师未必就不在寺中!你给我老老实实的找,不然……”

正说之际,叔父突然住口,猛地扭头,低声喝道:“谁!?”

我也急忙回头,只见月光下站着一位老和尚,形容枯槁,面色惨淡,长眉长须,衣衫破烂,唯独一双眼睛精光灿然,闪闪发亮。

千山和尚“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道:“师父,徒儿是千山啊!”

叔父也松了一口气,道:“老和尚,许久不见了!”

原来他就是天然禅师!

那天然禅师不理会千山和尚,而是仔细瞧了瞧叔父,又瞧了瞧我,眼中突然悲喜交加,道:“阿弥陀佛。原来是故人来访!”

叔父一握天然禅师的手,道:“老和尚,咱们多年不见了,没想到你现在落魄到这种地步!”

天然和尚道:“相尊功力更胜往昔,令侄仪表不俗,神采奕奕,可喜可贺,贫僧却是糟糕透顶,大不如前了。”

叔父笑道:“老和尚怎么知道他是我侄子?”

我心中也是诧异。

天然禅师微微一笑,道:“相尊走的是令叔的路子,自小练就的童子功,不娶妻,不成家,哪来的儿子?这少年却又与你面目相似,手段相承,举手投足间显见耳濡目染已久,以年岁论,多半是侄子了。”

叔父“哈哈”笑道:“老和尚果然狡猾!道儿,来拜见大师!”

“晚辈参见天然禅师!”我俯身拜倒。双膝还未着地,那天然禅师便伸手来扶,手掌刚刚挨到我的胳膊,我便觉一股平和的力道自双臂而下,蔓延周身,竟是跪不下去了。

我心头一震,那天然禅师已经说道:“小友请起,不可多礼。”

我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那股托举我的平和力道登时消失,我心中更对这天然禅师佩服,说道:“大师真厉害!可为什么放任这好好的寺院被毁成这个样子?”

“唉……”天然禅师叹息一声,道:“而今红尘多劫难,方外之人也多陷其中,既不能救人,也不能救己。”“唉……”天然禅师又叹息一声:“阿弥陀佛!”

“老和尚,你的霹雳手段呢!?”叔父道:“你天大的本事,竟甘心受困于阿猫阿狗手里?任由那些腌臜龌龊下流货把这一派天地搅个混沌不堪?!”

“夜深人静时,贫僧也反复忏悔,思来想去,定是前生作恶太多,以至于今世遭劫。”天然禅师摇头道:“这辈子,贫僧受苦受难都是应有的业果。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阿弥陀佛……”

“就是你们这些迂腐的人太多,他们才更可恶!”叔父不屑道:“就算是上辈子作恶,跟这辈子有什么干系?凭什么上辈子不受苦,这辈子反而遭劫?”

天然禅师道:“人人所修德性不一,所造之业不同。德行高者,造业少者,平生即便是偶有劫难,也会顷刻消解。德行浅者,造业多者,一辈子受苦受难消障不了,自然连累后世……”

“老和尚,我不是来听你说道的。”叔父不耐烦道:“你怎么不在方丈室住?又怎么发现我们的?”

天然禅师道:“方才老僧在入定之中,听见院内有夜行人的脚步声,甚是轻快,情知是来了两位高人,便出了屋子,悄悄跟定,不料一打眼,却是三人,相尊的脚步声贫僧是听不见了……稍稍跟的近了些,就被相尊给听出了动静,佩服佩服。相尊的本事,多半已不在令尊、令叔之下了。麻衣陈家当真是名不虚传啊……”

跪在地上一直垂头不起的千山和尚突然抬起脑袋,惊愕道:“麻衣陈家?!”

叔父“嘿嘿”冷笑,道:“不错!你跟我侄子反复打探,都没问出什么来,我现在就明大明的告诉你,我们两个就是麻衣陈家的人!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陈汉琪是也!”

千山和尚又吃了一惊:“相脉阎罗!”

“就是我!”叔父指指我,道:“他是我大哥的长子,陈弘道。你要是想报仇,大可以冲着我们叔侄来。”

“不敢,不敢……”千山和尚脑门上冷汗直流,连连摇头。

“阿弥陀佛。”天然禅师道:“相尊,你和令贤侄是怎么跟我这劣徒走到一起的?”

叔父道:“老和尚,说句不中听的话,你的本事和为人我都是十分佩服的,可是你收徒弟的眼光却是太差了!我十分的不佩服!跪在你面前的这个千山,就是十足的贼秃!先前他说他是你的徒弟,我还不信,所以叫他带着我上山来找你,我事先已经想好了,如果他是假冒的,我便把他掳进深山杀了!”

千山和尚吓得猛一哆嗦,我这也才醒悟,叔父明明认得天然禅师,自然也知道大宝禅寺在哪里,却偏偏要千山和尚带路,原来只是为了查明他究竟是不是天然禅师的弟子。

叔父又道:“现在这贼秃——你别怪我说话难听,我不是说你——这贼秃我已经带到你面前了,既然是你的徒弟,怎么处置,就随你!”

“你说的不错。”天然禅师失落道:“贫僧的徒弟确实是一个不如一个。大徒弟一叶天资聪慧,却好勇斗狠,多年前还俗参了军;二徒弟十戒本事最好,却生性**,看上了上香的女客,与人私奔;三徒弟百川脑筋混沌,最容易受人蛊惑,结交了宁波袁家的袁重渡,半个月前不知所踪……”

我惊愕失声道:“百川大师也是您的弟子?”

“是啊。”天然禅师道:“小友认识他?”

“他,他已经圆寂了。”我叹息道:“就是死在了袁重渡的手中。不过袁重渡也遭了报应,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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