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彦如今已年近三十,却丝毫没有风霜之色,仍旧是乌发如墨、目如点漆,比起六年前,在清俊温润之外更添稳重儒雅。他目光平静地看了她一眼,又淡淡移开目光,似乎根本没有认出她来。
语嫣故作镇静地立在那儿,心里却暗叫糟糕,王叔叔没认出她,那就算是看到了也不会如何,这可如何是好?
几人看着王彦身后的侍从,玄布束发,淡青色小厮常服,素朴至极的衣物,却掩不住那雪肤花貌的分毫。她只是简简单单地站着,肌肤似雪,兀自生辉,竟似将那个小小的角落都给照亮了一般。
“殿下手下可真是卧虎藏龙,区区一个侍从,竟有这等人品样貌,真叫人……眼界大开。”
晋王扫了一眼语嫣,不以为意,摇着手里的酒杯悠悠道:“你们别给他的皮相蒙骗了,此人内里可是个无耻下流的色胚。”
场内几人闻言一愕,仿佛有几分不信。连王彦都微微侧首。
这小侍从身形纤弱单薄,面貌如此可爱可怜,怎么会是无耻下流之徒?
“孤无意撞见他遭遇船难,便出手救下,更允他搭船,谁知此人竟见色起意,欲对船上的丫鬟行不轨之举,孤便罚他在孤跟前打杂,以示惩戒。”
第29章 相救
众人听晋王所言,看向语嫣的目光就变了味道,不齿有之,惋惜失望亦有之。
语嫣已在心中将晋王千刀万剐。
她心中正不顾一切地高喊着“我没有”、“他骗人”,然而,她也晓得此时此刻不该逞一时意气,最要紧的,是向王叔叔求救。
再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此次南京发现的云龙洞,听说藏宝破丰,若有机会,孤倒真想亲眼见一见呐。”
此话一出,一时无人应答。
过半晌,王彦道:“这世间宝物,于殿下而言,都是唾手可得,凭殿下的心性眼界,岂会在意这小小的云龙洞?”
“孤也是凡人,毕竟是百年以前的东西,实在有些好奇,到底会是怎样的无价至宝。”
王彦:“恐怕殿下看到会大失所望,不过是些寻常的玉石奇珍,看成色质地还不如眼前这些。”
晋王笑笑不再说,他嘴角有一丝弧度,眼里却分明有些冰冷了。
罗谦行摸着酒杯,如坐针毡,暗道不愧是王彦,有些时候真是不容情面得……令人心惊。
晋王不悦,宴会的气息不自觉便冷了下来。
先前那个打趣罗谦行的官员壮着胆子道:“殿下,您这五位美人各自看并不是一等一的绝色,站到一处却有相映成趣之意,委实难得。”
晋王勾唇一笑,指了指语嫣:“那儿有个一等一的绝色,孤倒可以把他借给尹同知一夜。”
当着这么多人,尤其是光风霁月、清风朗朗的王尚书,尹绥就算心里想要,也不会表现出来。他做出一副被酒水呛到咳嗽的窘迫样,连声说不必。
有不少人喜好狎玩男色,这在当朝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不过,这种事终究是摆不上台面的。
罗谦行眼睛一扫,恰望见那小侍从两眼圆睁、惊怒交加之相,一般人做出如此夸张神情,必然好看不到哪里去,叫她做出来,却是说不出的动人,简直令人……心头发痒。
罗谦行心下一震,险些摔了手里的酒杯。
他逼迫自己不要再看,心中默念:此人是个无耻下流之徒,此人是个无耻下流之徒……
他默念数遍,自认为已经心如止水,再抬头看,却正对上王彦的双眸。
那双眼,虽看似仍是温润无波,不知为何,竟令他后颈一凉。
小宴结束,曲终人散。
语嫣垂头丧气地跟着众仆婢收拾杯盘。
不怪王叔叔认不出她,毕竟已有六年,且她又是以这副模样出现在晋王的船上,认得出才奇怪呢。
此时,有一侍从上前道:“玉衍,此处不用你,殿下心情不好,喝得大醉,使你过去伺候。”
语嫣一听,一甩手中擦桌子的巾子,笑盈盈地应了是,立马就起身往晋王落榻的屋走去。
喝醉了好,最好是醉得不省人事,让她赏他两个大嘴刮子!
语嫣行至晋王寝屋,穿过层层浅蓝色纱帐。熏香的气息浸入她鼻息,浓烈得令人窒息。
她忍着不适轻唤了一声殿下,却无人回应。
语嫣暗喜,莫非此人真是醉死过去了?
提步走近,眼前所见却出乎她的意料——晋王并未醉倒。
不仅没有醉倒,他还大咧咧地立在架前观赏自己的画作。
语嫣不禁暗骂那传话的侍从,如此精神奕奕怎可说是大醉?
“你过来,替孤研墨。”晋王大袖一挥铺开一张画纸,提笔沉思,眉目熠熠,竟是一副灵感泉涌之相。
语嫣心中叫苦,却也无法,只好上前去给他研墨。
晋王沉吟片刻,行笔大起大落,粗粗落成一面冷峻苍凉的悬崖断壁。
语嫣看着吃惊,没想到这位殿下还真有两下子。
这样一气呵成之作,比起他先前再三忖度描画的花鸟图一类,不知高明几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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