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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神殿内, 一片昏暗。
所有原本属于金子的光亮,都沉寂无光,与神殿一起, 坠入黑暗的血海深处,却没有反抗更没有试图改变。
一如它被埋葬在地底的长久时光。
神明闭眼, 不理世事, 只顾沉沉睡去。
于是连神殿也一同消失在世人的视野中,再也没有人能有幸, 看到它浮现出地底的那一日。
只是可笑的是, 当神殿主动后退, 从世界撤离,不再庇护这个曾经由神明亲自创造的世界,那些曾被遗忘与质疑的鬼神传闻, 却又重新被人类拾起。
他们说,这是神罚。
他们说,是神决心要毁灭这个世界, 于是整个世界都失去了光亮,人类也因此失去了未来。
乞求, 怨恨, 哭泣,咒骂……
所有属于人类的情绪, 却都被挡在了紧紧闭合的黄金大门外。
任何外界的东西,都不被允许进入这座神殿。
即便是空气,或是鬼魂。
但是此刻,已经在毁灭的纪元沉寂无数时光的神殿, 却第一次迎来了访客。
“嗒!”
“嗒……”
高跟鞋不紧不慢敲击在黄金铺就的地面上,清脆的鸣响声规律, 在辽阔空旷的神殿内反复回荡,黑暗中隐没了怪物庞大的身影。
一抹红色撞入黑暗,如此显眼,像是要划开神殿内一直以来的死寂,尖刀一般,直直插进神殿的最核心。
这座在现实中以神明真迹而闻名的神殿,聚集着大量的黄金与珍宝,所有传世闻名的大师,都曾经在这里留下自己的画作与雕刻。
俯身随拾,就能拿到足够此生所用的财富。
但来人却看都没有看一眼沿途上的珍宝,径直走向神殿最中央的穹顶。
在那高达上百米的穹顶之上,正是使得神殿声名大噪,传闻中的神明真身。
来者像是对这里极为了解,不需要有光,就已经像是将整个神殿的地图构造都深深印刻在脑海中一样,信步闲庭般,就准确无误的停在了穹顶之下。
她仰头看向百米之上的高空,向着那隐约露出轮廓的神像,勾唇露出笑容。
“很久不见了。”
“神明……黎司君。”
池旒丝毫不怀有敬意的随意吐露出神明的名字,好像对她来说,这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音节,不具有任何特殊意义。
那位传说中曾经在八千年前创世,将人类指引向水草丰美的地方定居,并且一直以来庇护生命的神明,在世界上留存着那样规模庞大的信徒与教堂。
经书中皆记录着神明言行与智慧,吟游诗人弹起竖琴传唱祂的慈悲,歌颂恩德的声音在风中传响了八千年。
却没有一句传进池旒的耳朵中。
似乎在她眼中,这位号称一切初始的神明,也不过只是一尊被神职人员冠以高名,却不过是用来敛财与利用的泥塑神像。
“十二年前一见,我始终对你念念不忘。”
池旒不紧不慢的说出后半句:“没能杀死你,是我此生唯一的失败与遗憾。”
“神明既然如此悲悯世人,不如也回应下我如何?”
她仰了仰头,钢蓝色眼眸深深注视着那黑暗中一动不动的雕塑笑着一字一顿道:“神啊,我想要弑神,可否,借你头颅一用?”
池旒话音落下,整个神殿中异变突起。
无形的力量化作波纹,从池旒脚下的地面迅速向周围波荡而去,将整个神殿都笼罩在她的力量之下。
随即,所有神殿中的黄金雕像,甚至是墙壁上的壁画,天花板上的精致的油画……庞大神殿中成百上千的神像与人物,竟然都在池旒的力量之下被赋予了生命,活了过来。
他们一一从墙上与基座上走下来,缓缓走向池旒所站立的穹顶之下,众星拱月般紧紧围绕着她。
那一双双没有刻画眼珠的空洞眼眶,却齐齐抬头,看向高空上的神像。
这些一直以来留存在神殿中,没有生命的雕塑,却没有因为与神共处而对神心怀敬意,反而在池旒力量的驱动之下,选择了向神像发起进攻。
原本在神明的庇护之下才得以留存的死物,却反而将枪口对准了神明。
这样的场景,即便是池旒看见,也颇觉嘲讽。
“作为神明竟然心软至此,不仅你创造的生命不感激你,就连你身边的这些死物都要背叛你。”
池旒冷笑:“黎司君,十二年前,你就应该死在我手下,那才是世界对命运的抉择。”
但是不论那些雕像如何试图攀爬,就连壁画上想要顺着爬到最高处天棚的油画人物,都无功而返,没有任何一个能抵达最高处的穹顶。
仿佛那里是神明的领域。
除了祂,没有任何存在有资格进入。
属于神的国度,不仅是传闻中的金银遍地,水草丰美,以“天堂”来命名的快乐和幸福。
那里更是一切痛苦的坟场,所有悲伤,怨恨,绝望……全都收拢在此,如同潘多拉的魔盒,但被神明妥善保管。
直到池旒叩响了大门。
“你并不是世界选择的命运。”
冰冷的男声忽然出现在池旒身后。
“十二年前,你没能刺进我的心脏,却反而重伤了你自己的无脚鸟胸针,已经是世界给予你的回答。”
“生命不曾选择你作为他们新的神,池旒。”
池旒回身望去,就看到黎司君竟然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她身后不远处。
黎司君随意的坐在失去了雕塑的基座上,一双长腿半垂在雕刻着精美图案的黄金高台上,长风衣垂落在侧。
他单手支头,懒散的垂眸看下来,那双金棕色的眼眸此刻一片沉寂,并没有任何光亮。
像是太阳也坠入了深夜。
这不是池翊音所熟悉的黎司君。
或者说,此刻的黎司君,更像是在马家大宅中,作为马老爷与池翊音第一次见面的模样。
冷漠,慵懒,漫不经心。
仿佛就算整个世界都崩塌在他面前,他也不会有所动容。
甚至会懒洋洋的拍手叫好。
但对池旒而言,这才是她印象中的黎司君。
那位危险的神明。
“一切本应该终结于十二年前。”
池旒平静道:“不过今日,也是时候将十二年前没有完结的事情,画上句号了。”
黎司君轻笑,却不以为意:“十二年前你都没有做到,十二年前,还想再一次来尝试吗?”
“弑神…………对于人类而言,从来就不是一个轻松的选项。”
池旒在进入游戏场之前,就已经敏锐的发觉了世界的改变。
从每一日的新闻和科研成果的变化规律中,池旒意识到,世界在发生一场前所未有的巨变,八千年来所有的常识和规律,都将因此而彻底更改。
与不相信鬼神的池翊音不同,池旒不在意那到底是鬼神还是科学,她只在乎那是否能够为她所用,达到她的目的。
即便是池翊音,也对池旒从前的人生并不了解。
在成为“池翊音的母亲”之前,她究竟是谁,从何而来,去往哪里,父母与童年的经历带给她怎样的性格变化……
这些池翊音惯常会为遇到的人做出的观察分析,他从未对池旒做过。
既是因为他惯性的将池旒放在了“母亲”的位置上,也是因为——从池旒身上,看不到任何属于过去的印记。
只有池旒自己知道,她从有意识开始,就知道自己的来处与归宿。
常常会有一种声音认为,每逢世界巨变,必有不寻常的天才出现,力挽狂澜,扭转未来。
而每一次世界历史的飞跃和转折点,也有着天才的身影。
他们是世界意识的自救,是命运必然的抉择,像是早早就落子在棋盘上的暗棋,只等局势真的到了不可变更的深渊,才会激起暗棋的巨大作用。
池旒是天生的觉醒者,从她有意识开始,就可以改变她所看到的一切。
无论那是有生命的,还是死物。
虽然于“改写”的力量相对应的,是更加严苛的十一条制约,远远比池翊音的“书写”能力更加鸡肋,但池旒花费了些许时间,还是成功掌握了这样的力量。
她意识到,那是本应该属于神的力量。
改写他人命运,改写世界命运……其所蕴含的威力,堪称恐怖。
而冥冥之中,池旒感受到的,是世界意识对她的呼唤。
作为八千年来所有存在过的生命的潜意识集合体,拥有如此庞大的数据群体,足够让世界意识明白,世界很快就会被神明厌弃,并且迎来毁灭。
除了制约神明还是不够的,还必须要有能够取代创世神的傀儡新神,以及,能够杀死神明的人物。
而池旒,就这样被世界意识赋予了远超于常人的力量与智慧,对她寄予厚望。
她拥有着人类漫长历史上堪称极限的全方位力量,比起人类,要更加接近八千年前的神明,是世界意识倾尽所有的打造。
为的,就是在久远之前就被预见到的游戏场一战。
十二年前,池旒进入游戏场,以最快的速度打穿所有副本,直抵游戏场核心,并且利刃对准神明。
但她却在将要取代神明的那一刻,反而将准备好的匕首,反手刺进了她自己的胸膛。
那时,即便是黎司君也被震撼。
眼看着胜利近在咫尺的世界意识,更是疯狂咆哮到崩溃。
也让池旒多付出了十二年的时间,才再一次站在黎司君面前。
“我当然是要成神的。只是……”
池旒垂眸轻笑,话语中无不充斥着对世界意识的蔑然。
“想要让我当傀儡?”
“那才是,世界意识最大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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