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有人嘲笑他说:“你才来,没吃过好东西罢?这虾皮面虽好吃,可到底是粗浅之物,算得什么?你若跟着三公子久了,保管什么熊尾鱼窝都让你吃个饱!”
“放屁吧你就,那叫鹿尾燕窝!还鱼窝,鱼窝是什么泥玩意儿,你怎么不去啃泥巴?”
“哈哈哈哈!是是是,我也是没见识了!”
一众人放声大笑起来。
笑罢,又有人问:“闵三公子这回又要去哪儿?”
“谁知呢,除了三公子身边儿那几个贴身的,谁知道他要去哪儿,少管闲事,跟着便是,短不了你吃喝穿住。我们也就知足罢,这闵府,除了闵三公子,哪个是好相与的人?这闵三公子又是个整日游山玩水不问世事的,总比在府里动辄打骂法卖要好罢?”
“话是如此。”那听起来是新来的仆役点头,他又小声碎嘴道,“哎,这二公子不也听说是个潇洒人物吗,怎的,怎么却不常在府中见他?”
其余老人连忙摇头,望了望四周,道:“我们二公子最近烦着呐!”
那新仆役问:“如何?”
其他人用嘴摆出了个口型,道:“……这家,知道吧?他家三公子不是病了么,我们二公子比他们自家还热心呢,四处寻医问药,整日不着家。不过那位也是三天两头生病就是了,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话说我们二公子的去处可真是好找,倘若不在府里,便派人去他们家里寻,自然能在他家三公子房里寻见!”
“还有这等事?那他们可真是非同一般的好友了。”
前人点头:“自是如此,这京里有哪个不晓得,二公子与那位可是自小青梅竹马。”他忽地一咋舌,道,“不过说来也奇了,往日里那位甭管有病没病,二公子见天在那家泡着,如今是人都听说那位病得快不行了,二公子反而一趟都没去过,寻来的医药也只是打发仆子送过去。也不知这关系究竟是好也不好?”
另人嗐地一声,叹道:“甭操这闲心了,吃面吃面!”
余锦年围着面馆收拾残碗残筷,擦擦桌子,就将这一通话听了个七七八八。他捧着一叠脏碗往后去,看见季鸿在院中摆弄花草,不由奇怪道:“阿鸿,你怎的弄起了花草,来前堂帮帮忙呀!”
他把碗放进盆子里,转头跑去找季鸿,蹲在他身边儿,也碎嘴道:“听前头的食客说,来的是京城闵家的三公子呢。又说,他们家的二公子和那个季家病重的三公子是至交好友……”
季鸿倏忽抬头,蹙眉抿唇,又钳住少年双手,将他嘴堵上了,止住了少年喋喋不休的嘴。
他淡淡道:“少管这闲事。”
余锦年捂着嘴:“……你这个人,又突然来亲!”
“那我先与你说一声,能亲么?”季鸿低头,手指摩挲着余锦年红通通软绵绵的唇瓣,少年没有回答,他就亲了下来。余锦年唔唔叫着一扭头,看见院子另头的阿春,正直勾勾地望着他俩,登时臊得两耳冒气,心道,这可怎么是好,都叫外人看见了!
“怕什么。”季鸿松开,捏捏他的手,“好了,去忙罢。”
余锦年气得想将碗扣在他头上,不过手里没有碗,他就噔噔跑过去自阿春的花篮里捡了朵绢花,又呼呼跑过来插进季鸿头发里,恐吓道:“就这样,不许摘下来!”
季鸿失笑:“好,不摘。”
余锦年一步三回头,见他当真顶着那朵花,人与花相映,却是人比花还娇,心里那点气愤又顷刻间烟消云散了,变成了满心的欢喜,又回前堂忙活去了。
过了晌午,食客渐稀,那群仆役也都散了。
余锦年与阿春几个在一碗面馆吃了晌午饭,这才收拾东西,跟阿春回家去看他哥哥。
第35章 小承气汤
槐花胡同紧挨着蚕衣街,胡同里的人家多以染布纺织为业,常常是敞开大门迎客来,入夜门闭家安乐,其中也有不少固定向某些布行供货的作坊。
是故一走进槐花胡同,便能见得两旁低矮的墙头里,猎猎新布迎风飘摇,空气中隐隐飘来熬煮染料的药苦味,以及扎扎机杼之声。院中的浣衣女娘们见他们走来,纷纷低声笑起来。
有认识阿春的女娘,遥遥喊问:“傻阿春,你家哥哥病好了没呀?”
阿春使劲点头,拽着余锦年的袖子给她们看,道:“要好的,要好的!他会治好哥哥的。”
女娘们咯咯乱笑,其实也并不在乎阿春哥哥的病究竟如何,只是看阿春傻得好玩罢了。有个胆子壮实的活泼女娘,捧着新织就的艳丽布料,跑出来拦住季鸿,笑道:“公子,来挑挑罢,双宫绸,好看着呢!”
其他女娘见状纷纷挤过来:“做甚么买你家的,我家也有,更好看呢!”
寻常蚕茧俱是一只蚕吐一只茧,而双宫茧则是两只蚕共吐一只茧,用这样的双宫茧抽线缂丝所制成的绸布便是双宫绸,因双宫丝线头杂乱、丝粗,又多结,故而对抽丝织布的女娘们的技艺要求颇高。而又因其纹路独特,在价钱上也略贵些,很是受贵家小姐们喜爱。
女娘们将他们的路堵得水泄不通,季鸿看着其中一位女娘手中光泽莹润的红色绸布,竟真伸手去摸,且在指间捻了一捻,仿佛真的在思考要不要买下。
卖布的女娘怂恿道:“买罢买罢!给家中娘子做身衫裙!”
季鸿抬眼比量了一下,少年皮肤白嫩,个头稍小,倒是很适合穿红。不过现下倒不是挑布的好时机,他牵住同样被围住的少年,边往前走边道:“抱歉,在下家中并无娘子。”
余锦年跟着道:“我也不要,我也没有……谢谢,谢谢,可我真的不要……”
女娘们悻悻地散开,他们都已走出好远,后面女娘望着他俩牵紧的手,这才恍悟过来,锲而不舍地喊道:“没有娘子没关系的呀!给你家这位小公子买一身嘛,也好看的呀!”
季鸿扫了余锦年一眼,道:“她们倒是很有眼光。”
余锦年并没听懂,他疑惑道:“你说什么?”
季鸿漫不经心道:“没什么。”
余锦年纳闷地瞧了他两眼,只好作罢,又转头去问跟在他们身边亦步亦趋的阿春:“你哥哥是怎么不好?”
阿春抬头看着天,只他脑子本就不清不楚,连自己的事都搞不明白,再想讲明白其他人是何状貌,简直是难上加难了,因此纠结了好半天,才想出该如何说话,道:“哥哥他很热很热,前几天一直说头里面好疼,阿春给他揉一揉,也没有用……”
“哥哥把钱藏起来了,阿春没有很多钱,请了一个大夫来看,就全花光了。可是哥哥也没有好,后来还吐得到处都是,昨天晚上还尿床了,阿春洗了好久的被子……”
少年的小嘴撅得老高,似乎对洗被子这件事很不高兴。
与此同时,听了少年形容的余锦年也严谨起来,神色凝肃,他想得出神,脚步不由顿住了。
季鸿也慢步停下,问道:“想到了什么?”
“遭了!”余锦年脸色一变,拔腿就往前跑,窜出去三两步才想起来自己不知道门儿,又回来将阿春拽走,火急火燎地道,“是我大意了,阿春快走,你哥哥不好!”季鸿也要迈腿,被余锦年勒令道:“你好好走过去,我可不想到那儿抢救两个病人!”
季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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