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将菜卷再蒸上片刻,至这些小卷一个个清莹透亮,润白如玉,再浇上一层浓芡汁即可。
他做的菜,自然不能只便宜了别人,于是刚出锅,便先自不起眼处拨了两个,装在小碟子里,呼呼地吹凉了递到季鸿嘴边:“偷偷尝一个,这叫翡翠玉卷。”
季鸿被他小老鼠般的行为逗笑了,张嘴咬了一口,点头道:“嗯,构思巧妙,确实形如白玉翡翠。”
他只吃了一个就不吃了,余锦年便将剩下那个咔吱咔吱吞肚子里去,转头就要去做下一道。
季鸿忽然说:“勿动。”
余锦年纳闷道:“怎么了?”
季鸿忽地凑近来,余锦年不由自主地缩了下脖子,感觉到嘴边被他舔了一下——季鸿将他吃到嘴角的酱汁儿舔到嘴里,又轻轻地在少年嘴上印了个章,过后看着他的眼睛,低声道:“嗯,味道不错。”
余锦年被他看得头皮发毛,拿胳膊肘攘了他一下,小声警告说:“让别人看见了怎么办?”
他说是这么说,嘴角却情不自禁地勾了起来,弯腰伸手去拿菜时,还偷偷地舔了舔嘴唇。这些一连串他自以为不会被人发现的小动作自然被季鸿收在眼里,却碍于有婢子正好看了过来,只好按捺住心情,不再与少年裹乱了。
余锦年因为自己心里甜甜的,手下也就做了个甜甜的蜂蜜山药泥。
是将蒸得软透的山药压成细泥,再用新鲜甘橙榨汁与蜂蜜调和成果酱,直接浇在山药泥上而得,其口味酸酸甜甜,软软糯糯,蜜蜜黏黏……简直跟自己此时的小情绪是一样的了。
他转头偷偷看了眼正在帮忙分菜的季鸿,心旌又是一阵摇动,此时季鸿突然一个回头,朝他抿了下唇角,余锦年手下一抖——把蜂蜜加多了。
……
将一桌子素斋全部做好,已差不多有酉时,余锦年与季鸿也都偷食儿偷饱了,很快,就有一众小婢被管家派过来端菜。
余锦年便跟着她们,一同前往做法事的兰桂院。
正低头数着脚下的鹅卵石,便听见对面传来一阵叮铃铃的金环佛杖声,仍是那样的清脆空灵,佛杖一摇,周围蓦然地静了,仿佛是为了应和佛子的安抚一般,万籁俱寂,只有随声响起的两声叮、叮的佛铃,徐缓而肃穆。
余锦年抬起头来,正见几步开外,那白袍僧带着杨家众人从前院而来,因他二人挡了路,是故不得不停住了脚步。
是时有风徐来,撩动了僧人面前的素白帷帘。
那白帘下,露出了一张微微含笑的嘴角,比起僧人手中庄严的环杖金铃来说,此时这个笑容便显得有种不合时宜的轻浮之感。
他们二人向两旁让开,白衣僧人又继续口中诵经向前走来,这声音很是熟悉,行至他们面前时,余锦年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怀疑,用极小的声音唤他道:“……一心?”
只见稳步行走的僧人顿了顿脚,似乎是发出了一声不明意味的轻笑,而后继续唱道:“尔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嗔痴……”
他方唱罢,只见原本应该在吃了药歇在房中的李夫人光着脚,披头散发地冲了出来,跑了没几步就痛得跌倒在地,连怀里的妆奁都摔了出去,豆大的圆润珍珠撒了一地,金银翡翠各色簪花也都漏了出来,看得众人倒吸一口气。
李氏害怕被人抓回去,忙急匆匆爬起来,将地上的金银珠宝胡拢进妆奁之中,连滚带爬地跑到白衣僧的脚下,将妆奁里的珠宝供在他脚边,形如疯癫地磕头道:“成空法师,成空法师,求您救救我罢!你再赐我些丹药,这些,这些珠宝全部给你……”
她拉开妆奁的抽屉,见其中只有五六支花簪,顿时悲怆大哭:“我只有这些了!我发誓,我从今以后礼佛茹素供奉您……求您行行好,将那个鬼东西从我身体里赶走罢……我不是故意吃他心脏的,是、是二爷,二爷请来的神棍施了法,说这样就能让我怀上儿子……”
她回头看了看,又指着赵夫人嘶吼叫道,“他娘也在!法师,法师,你告诉他,他娘也在的!让他去找他娘好不好啊!法师,求您给我些真丹罢,我真的受不了了……”
此一语出,惊骇满杨府的人。
——李氏竟然吃了赵夫人孩儿的心脏?
此时杨府上下众人脸色五彩缤纷,杨三爷脸上只有惊怒,而赵夫人眼里除惊怒之外还多了悲痛,二爷杨财则是脸色青白,大呼李氏是个疯婆子。
至于余锦年,他笑看着这一锅浑水终于搅成了一锅热汤,除此以外,出于医者本能,则还想起了一句古话:“信巫不信医,六不治也。”
第52章 糯米枣
神医扁鹊曾有“六不治”之说,其中一条便是说“信巫不信医”,倘若病人听信神鬼巫术胜过医道,那么不论医者如何尽心尽力,于药效上始终不得圆满。
而李氏正是信巫不信医到了极致。
余锦年不禁疑惑,白衣僧手里究竟有什么东西,能让李氏这么死心塌地的信任他?
李氏哀嚎着将吃婴儿心脏求子的事情抖落了出来,杨财霎时两腿发软,却还是颤颤巍巍地站住了,毕竟李氏癫狂之貌已不是一日两日,而一个疯子的话又能有几个人信?
白衣僧袖中微动,指间便多出一粒绿豆大的黑色小丸来,仿佛是作为奖赏般赐给了李夫人,李氏似乎是嫌它比以往所吃的小了很多,脸上露出了乞怜的表情,可她也不敢多说什么,去接时双手疼得颤颤巍巍的,一下没捏住,那黑色小豆便骨碌碌掉到地上,沿着鹅卵石纹间的缝隙,滚到了余锦年的脚边。
他将小药丸捡起来,两指使劲一揉,一股淡淡的又苦又涩的腐旧气味扬了出来。
余锦年眸中微缩,终于想起来这是什么东西的味道,却也因此惊叹道:“阿芙蓉?”
许是时间匆忙,未来得及精细加工,所以留下了一些生膏苦涩的味道,让余锦年闻了出来,否则若是熟膏,气味应当是香甜芬芳,就像……像初到一心房中所闻到的那个气味,只不过后来一心焚了醒心香,将那气味盖住了。
怪不得李夫人吃了这真丹能够止痛,阿芙蓉本就是阿片类制剂的原材料,含有吗啡成份,能够镇定止痛,且她若是服之日久,又难免对其产生依赖,自然是瞧不上其他郎中了。而此小粒中虽有些阿芙蓉的味道,但却很清淡,想来并非是纯膏,还掺杂了其他东西。
因这粒被余锦年碾碎了,白衣僧又掏出一粒来给李夫人。
李氏再不敢大意,两手捧着接过药丸,着急忙慌地塞到嘴里。
后头杨财抄起地上一块石头,扬手就要打骂李氏:“你这个疯婆子!你剜心食肺与我何干,莫要泼这脏水给我!看我不打死你个——”
“大师救我!”李夫人被腹中鬼婴憋闷太久了,此时又是神志激昂,正是说话压根不计后果的时候,此时见杨财要打她,更是心中恐惧,抱住白衣僧的腿脚,躲在他身后喊道,“杨财!你与那姓赵的婊子的事儿当我不知道?你敢让那孩子生下来吗!我是信了你的邪,才叫那鬼婴借腹!杨进,你也是个痴傻的,连孩子不是你的都不知道,你们都是傻子……”
“胡言乱语的泼妇!”杨财怒骂,冲过揪着李氏的头发将她从白衣僧身后拽出来,抬手就扇了她几巴掌。
此时本在厨下帮忙的清欢跑来找年哥儿,瞧见这又打又骂的凶狠场面,惊得往季鸿身边躲去,直小声念叨:“这、这是怎么了……”
季鸿低声道:“少问少看。此处无事了,你先回面馆罢。”
清欢“哦”了一声,怀着一腔疑问先回家去了。
脸上挨了几巴掌的李夫人尖叫着,突然回头看到墙头上的一只满嘴猩红的花狸猫,顿时大笑起来:“大家都不要好过了,那狸猫精又来了,哈哈哈……又来了!虎毒尚且不食子,杨财你将亲子剖皮挖腹,这就是报应!”
余锦年也抬头看了一眼,那只玳瑁花色的狸猫壮得很,也不知是喂了什么长大的,竟是比自家的小叮当还要大一圈,脖子上还挂着个小小的布包,它似乎是刚啃食了生肉,嘴边两撮嘴毛被染得血淋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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