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好的肉卷色泽金黄,外酥里嫩,而各个又只有寸段长短,两口便能吃得肚子里去,若是大肚汉,一口塞两个都不成问题,因此有个十分好听的名字叫“寸金肉”。
出锅的寸金肉在盘子里摆作菊花形状,撮上一抔芝麻,可谓是香气四溢,咸美非常,且这一口咬下去,外面蛋液脆皮的酥、中间扁担肉的嫩、里头火腿的浓,都一齐在齿间化开,若是口重,再蘸上各类咸甜酱,又是另一种风味。
捡出几个留给自己的,剩下一碟便交给清欢她们去馋嘴。
之后余锦年又烧了道佛手白菜,单给屋里那个开小灶,那位贵公子是惯好吃些清淡素雅的东西,肉类都用不下太多,如今又被他给气着了,怕是更不愿意吃这寸金肉。不过出于对季鸿身体的考量,余锦年又不喜欢做纯素菜,总是想喂他多吃些肉,好长胖些,便另做道似荤似素的菜,来哄人开心。
佛手白菜没什么难的,就花哨在造型上罢了。
其实是将当即鲜物,诸如乌耳、冬蕈、虾仁之类,与肉末一同剁碎了,以各色酱、豉调料拌做馅,一小团一小团地绕着碟子摆一圈,再将白菜划四五刀,切成佛手形状铺在肉馅上头。
这白菜要取里头鲜嫩的那层,菜叶与菜白各占半,这样划出来的“佛手”才能够好看,然后将整张碟上笼屉蒸个一盏茶的时间即可。
余锦年为了让这菜更丰富一些,还将自家做的米豆腐切成小块,下锅炸了来摆盘,最后浇上芡汁。
当他端着两道菜推开自己房门时,竟赫赫然看见季鸿正在房中饮酒,脸颊都已经红潮潮的了,也不知背着他独自喝了多少进去。
那可是娄南烈醇劈震春,比之余锦年先前自酿的荔枝酒可不知要浓多少了,季鸿就连荔枝酒都消受不起,怎的今日竟吃起这酒来!
余锦年吓得将食盘放过去,伸手挡住他,诚心诚意地道歉道:“我不就是与人吃了几口酒,你可犯不着将自己灌醉。阿鸿,我知道错了,下次再不敢。”
“我只是尝尝,究竟是什么酒让你那般流连。”季鸿抓住他的腕子,将人带到自己身上来,说话间满是浓郁酒香,他饶有兴趣道,“你仔细说说,到底是哪里错了?”
余锦年坐到他腿上,颇有些不自在,但认错的态度极其端正,更何况他辛辛苦苦做了这两碟菜就是为了讨好季鸿来的,和人腻歪久了,如今是连一分一毫的冷落都受不得,他抿了抿嘴角:“我不该与你约好了要早早回来,却还留在别人家吃酒。”
“小酒鬼,你还委屈了,嗯?”季鸿一指揉开了他紧抿着的双唇,又伸手去拿酒盏,喂怀里少年饮下了,才慢慢说道,“可知你迟迟不归,我在家会如何担心?”
“我现在知道了!我自罚三杯,你就不要生气了。”余锦年说着便倒上了酒,痛痛快快地饮净了。
劈震春是难得的好酒,在严荣那飞雪迎春亭里,他就被这酒香迷住了,但碍于是在人家院子里,总是有些不舒服,这回是在自己家,又有季鸿陪着,即便是醉了也不怕,他终于能够畅爽地过过酒瘾了。
“认错这样快,我看你只是想喝酒罢了。”季鸿话是这么说,却也没阻他,像是浓酒化开了心里的冰,遂也无法一直保持住脸上的冷峻了,眼中渐渐染出些缱绻笑意来,半撑在几上,一边夹着碟中的佛手白菜来吃,一边欣赏少年饮酒。
喝得起兴了,又觉得单吃酒没什么意思,余锦年跑去厨间抓了一大把竹筷,在床榻上架起了一张小矮几,便拉着季鸿上了床。两人各守着一边,余锦年要教他一种新游戏,叫撒棒,便是将一把竹筷随意地撒在桌上,两人各自来抽,只准碰自己选中的那根,若是不小心碰了其他的竹筷,则算作输,要罚酒一杯。
他也不知这里有没有这种玩法,但从季鸿一脸迷茫的表情来看,应该是没有听说过的。
余锦年没来由一股得意,很是大方道:“你先。”
季鸿心甘情愿中他的圈套,果然第一支筷就输了,余锦年心中还有些数,没浑到真的要把季鸿灌死的地步,便只让他稍微沾沾口意思一下,毕竟做游戏,若是滴酒不沾就不好玩了。
两人你一支我一支玩得起劲,竟是将前头的生意完全忘了。
清欢见他们方才进门时脸色奇差,此刻又双双闭门不出,还以为他俩是闹了什么别扭,正在屋中化解,于是也不敢去打扰。这般阴差阳错的,竟是光天化日的,白白放了他们二人一个假。
这撒棒的游戏重要的就是要集中注意力,如今饮了酒,手上晃悠,竹筷自然抽不稳,这竹筷抽不稳,又该罚酒,结果就成了一个死循环。那一壶劈震春很快就被他俩喝的滴酒不剩,而季鸿虽说每回都只是抿一小口,看着不起眼,却架不住输的次数多,实际上也吃了不少酒,整个人都呆呆傻傻的了。
“没、没了?”余锦年捧着白葫芦瓶仔细地看了会儿,两颧红扑扑的,舌头都大了,还觉得有些不尽兴,他将空掉的白葫芦塞给季鸿,不开心道,“这个……给你。”
季鸿乖乖捧着葫芦,认真地盯着余锦年看,若不是余锦年见识过一次他酒醉后的模样,是压根想不到,原来冰山来客季公子,也有这样乖顺的一面。
余锦年逗着他玩了一会,突然想起什么来,又醉醺醺爬下床,钻到了床底下去。
没多大会儿,就提着一小坛酒冒了出来,兴奋道:“我又有酒啦!”
季鸿摆摆手:“不喝……”
结果被余锦年三言两语一哄,又灌了两盏下去。
两人都不知道自己醉了,说起话来吞吞吐吐舌头都转不过来,还犹自摇头晃脑好似十分清醒一般,季鸿已经撑不住了,趴在了矮几上,睫毛似小扇子般忽闪忽闪,直挠得余锦年心里发痒,他也凑上去与季鸿对着脸趴着,抬手摸了摸。
季鸿微微阖起了一点眼睛,突然问道:“如何叫做‘弄弄’?”
“嗯?”余锦年一下子没听懂,“什么?”
季鸿重复了一遍:“那人,说要让你给他弄弄……”
余锦年这才反应过来,被他这问话惊得有一瞬间醒了酒,但也不过片刻,这清明之意就重新被酒气掩盖住,且渐来渐浓,云蒸雾绕之间,浓艳酒香肆意蒸腾发酵着,而与之一同氤氲的似乎还有些其他的东西,且愈演愈烈,大有将两人团团包裹之势。
……
一番闹酒后,两人双双醉去。
第二日,余锦年醒来,头疼欲裂。他低头看了看身旁的男人,倏忽是被炭火烧了脚似的滚下了床,还险些被洒落在脚踏上的竹筷给滑到。他匆慌地套上鞋子跑了出去,拿冰凉井水好好洗了头脸,之后便躲在厨间,似个偷吃了灯油的老鼠,谁喊也不肯出去露头。
待日上三竿,余锦年自觉再躲下去实在不是个办法,便只好熬了醒酒汤,巴巴地去找季鸿赔罪。
然而他直等到午时过半,醒酒汤冷了又热,温了再凉。
季鸿还是没有醒。
第70章 小柴胡汤
余锦年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忙将醒酒汤放在案上,爬上床凑近了观察季鸿,只见他闭着眼睛,呼吸微促,眉心不自觉地轻轻皱着,嘴唇虽红却毫无湿度,像是晒干了的胭脂纸。
他轻轻拍着季鸿肩膀,小声唤道:“阿鸿,阿鸿?”
季鸿眉头紧锁一阵,过了会儿才缓缓睁开双眸,昏昏沉沉间,见眼前是一张清丽的少年脸庞,便若有似无地“嗯”了一下,伸出手来摩挲着覆在少年手背上,紧接着又困极了似的闭上了眼睛。
“哪里不舒服?”余锦年一手反握着他,另一只手探到衣领当中去摸季鸿身上,初扪觉得灼手,再试却又不高,像是身体里有个小炉子在慢慢蒸烤,泛得皮肤一层薄薄的潮红颜色,他将男人衣领拽整齐了,“阿鸿,起来喝两口水再睡。”
季鸿此刻浑身疲乏,纵然口中干苦,也不愿意起来动弹一下,于是闭着眼摇了摇头。
“你病了,得听大夫的。”余锦年不容他辩解,快步去厨房斟了一碗温水,兑上两匙蜂蜜,蜜是槐花蜜,清爽甘甜,是蜜中润燥清热的上品,且又能够护胃,他端着蜜水回到房中,将季鸿扶起来倚靠在自己身上,才一匙一匙地喂他饮水。
见季鸿只是抿着嘴沾了沾匙边,似乎是嫌弃太甜,余锦年哄他道:“是槐花蜜水,多少喝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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