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明领了命瞬间闪去,之后过了老大一会儿,清欢才带着穗穗跑回来,气喘吁吁道:“那木头,怎的跑那么快,一眨眼的功夫就没了!”
不过她也没深究,兴冲冲地掏出几团丝线:“年哥儿你看,今儿个坊市上来了个卖丝线的,又柔又韧,颜色还好。你之前不是说想要个佩刀的绦子吗,上次我用自己的丝线打了一条,不怎么好看,就没拿出来给年哥儿瞧。这回定能给你织一条配得上那把小弯刀的绦子!”
姜秉仁那有段明跟着,余锦年也就不操心了,人家的事都是人家的,他再劳心费神都是个外人,还是跟自家过好日子才是正理儿,于是转眼就高兴起来,跟着清欢去挑颜色。
这事之后,余锦年原以为几天半月里是瞧不见春风得意楼的那位小少爷了,谁知打第二天起,姜秉仁过了晌午,就日日来一碗面馆报道,比隔壁叫啼的老公鸡还准时。
店里腊八粥明明是不赚钱的,也不知怎么的,就在县城里有了些口碑,每天都有人专门来品尝,余锦年是个不够狠心的生意人,玩不来饥饿营销那一手,只好又多煮了几天七宝五味粥拿来卖。
姜小少爷就每天一碗七宝粥,配一碟酱瓜,在店中坐一下午动也不动,时常滴溜着一双眼睛打量来来往往的食客,直到傍晚店里打了烊才起身离开,有时心情好,也能抬抬贵臀,借着帮余锦年收拾碗筷的理由,钻到后院去侦查敌情。
可怜见的是,姜秉仁那小肉包子竟然短短几天就瘦去了好几斤,下巴尖了,也因无心打扮,身上整日胡乱套些暗色的衣裳,显得人整个儿细瘦挺拔起来,稚嫩去了二三分,清俊多了二三两,像是一夜间稳重了,眉尖微蹙地握着他那把金丝雪梅扇,还真有了点不可亵玩的贵气。
据名为跟踪实为保护的段侍卫回报,这位小少爷每晚从一碗面馆离开后,都会走街串巷地寻一遭,绕一个极大的圈子直到深夜,才回家睡觉,却也不是回城东姜府,而是睡在春风得意楼。
又听在一碗面馆吃饭的食客八卦,说春风得意楼这几日悬了画像在找人,但凡能提供一丝半毫此人线索的,俱能免去当日饭钱。是故这些日子奔去了许多蹭饭的地痞乞丐之流,供些若有似无的假消息,换一顿花天酒地胡吃海塞。
余锦年算是看出来了,姜小少爷这还是不死心呐,他叹了一声,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夜里睡觉,余锦年跟床上有钉子似的翻来覆去,忽地坐了起来,季鸿无奈地睁开眼睛,看着坐在自己身上的少年,被问道:“石星真没来找你?”
“没有。”季鸿道。
余锦年斜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也不另加追问,突然一躬身往被子里钻去,从床榻外远观,只看着床上鼓起了一个硕大的被子包。他躲在里头好一番捉弄,可谓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却是软的雨,热的风,一阵电闪雷鸣直打在季鸿的身上,他伸手去拽少年,却反被少年在黑暗中咬了一口,手掌被啃了一圈红彤彤的牙印。
可真是跟猫一样,让人又气又爱。
窗外寒风又起了一回,夜里的雾聚起又散开,渐渐凝成院中井口阶上的一抹白霜,房中小窗被一只无形的手撬开了一条细密的缝隙,撩拨着桌上残存的白烛头。蜡一点一点地融,汗一滴一滴地落,季鸿皱着眉头,视线飘忽在即将被蜡泪湮灭的火光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扑簌一声,光灭了。
床上的鼓鼓囊囊的茧终于破开,钻出个闷的满头大汗的少年,趴着只露出个脑袋,说是逼问,实则哄骗:“真的没来找你?你好好说,我教你玩个新的。”
风雨微弱,却尚未停歇,只觉那天还压得人喘不过气,只差一道破空的雷击,季鸿头顶没有辟雨的伞,全在少年的一手掌握里,被任意地摆布。他心中失笑,这算是哪门子的严刑逼供啊,但仍伸出手,也不知拽来了什么东西,去擦少年脸上的细汗,诚实地招供道:“真的没有,但我知他定还在信安县中,没有我的命令,想他不会轻易离开此处。”
余锦年想了想:“你能把他叫来?”
季鸿道:“不知。他若刻意躲着,我也没有办法。”
也是呢,毕竟侍卫也是人,也会逃避现实那一招。余锦年纠结了一会,想着还有什么别的法子能把那人给诓出来,是是非非到底得说开啊,老躲着算什么呢,他思索着,季鸿深吸一口气道:“余先生,可以松开我了罢?”
他倒没指望少年说的那什么新玩法,但余锦年却是个言出必行的,既然承诺了,哪有不兑现的道理,再者说,也不能用人家的事来惩罚自家的大宝贝。
说话间余锦年又躲了起来,季鸿爱抚着少年的发梢,却忽地一记重雷,打得他魂魄四分五裂,手指间一个战栗,生生扯断了少年的几根发丝。
过了好一阵,余锦年才钻出来,笑吟吟:“好,还是不好?”
季鸿一脸震惊,盯着少年一双似被胭脂水染过的唇,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他重重咽了口唾液,五脏六腑都被方才那声雷鸣震撼得涩涩颤动。
余锦年看他不知是傻了、还是不满意,就是不说话,自己好容易壮实起来的勇气也有些垮台的架势。最可怕的是,越是这么想,他越是心虚,不由垂下眼帘不自觉地舔了舔微微有些肿痛的嘴唇,从被子那头钻了出去,要翻身下床,道:“我,我……”
屋里很静,怕是一粒灰尘落地的声音都成了巨响。太窘迫了,余锦年在季鸿面前一刻都要待不下去了,他也不知道说什么,人生第一次就这样尴尬:“突、突然饿了,我去吃碗粥水。”
啊呸!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提什么吃粥水!
他要逃,被季鸿一把拽住了袖子,眼睛死死盯着他的嘴巴,惶惶问道:“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余锦年觉得就连衣袖都成了自己皮肤的一部分,被季鸿揪得烫极了,恨不能直接撕下来丢给他,他一面怪自己冲动,一面又怪这人实在太没见识,前怪后怪的径直恼了起来,用力甩了甩袖子,回头瞪他道,“你说真的假的!”
没甩开,被季鸿死死地拽住了,他不知自己此刻目光有多直白,两人明明是黏得难舍难分的情人,此刻却在指剑相向,用视线互相剐探,剐到心窝,看谁涌出来的血最红最艳。谁先败落?自然是余锦年,因为在他受不了起身要跑的那刻,就被季鸿追下来,锁住了腰。
银月如水,影子拉长,两人站在地上接吻,季鸿从来没这么失态过,格外蛮横,余锦年两一腿发软,被男人拢在怀里,眼睛向下瞥着,看到几乎贴黏在一块儿的薄影,像两条相互纠缠绕成了一团的蛇。
季鸿身子骨似乎好多了,最起码这会儿半提半抱着,也没打颤,也不知是不是色壮怂人胆的缘故。余锦年脑子早不在弦上,刚才是他摆弄季鸿,此时轮到季鸿处置他,索性闭上眼,自暴自弃地一个劲往下秃噜,快秃噜到冰凉的地上,又被季鸿一把提起来:“别动,你一动我就受不了。”
他规规矩矩地抱着余锦年,不过力气大了些,箍得余锦年肋骨疼:“你是不是哪座山头的小妖怪,魅着人把一切都给你。”
余锦年如获大赦,眨巴眨巴眼睛,皮道:“刚才给的就挺多的。”
“可闭嘴罢。”季鸿急吸了一口气,不轻不重地打了下少年的屁一股,余锦年这才嘻嘻哈哈地乐起来,不再逗他玩了,老实地被他领到床上靠着,季鸿则去倒了杯茶水。
余锦年乖乖喝着水,季鸿道:“下次不用……”
“不好?”余锦年又紧张起来,连水都喝的不是滋味。
“好。”季鸿声音很低,将水杯接过放在桌上,又反手搂着少年卧下,“只是舍不得……你做那种事。”因为方才一团闹,季鸿有些惫懒地垂着眼睛,余锦年抬手摸了下,很无所谓地道:“我高兴呀!我愿意给你做。而且,你生活习惯好,吃的又清淡……嗯,反正还不错。”
短短一句话,季鸿来回品味了好长一段时间才醒悟过来,他被少年放荡不羁的话语惊的哑口无言,只颤巍巍地抖着睫毛,眉心隐忍着,半天才憋出同样一句话:“闭上,别说话了。”
不说就不说嘛,余锦年哼了下,仍旧不管不顾季鸿此刻浮躁的心情,径直扎进他怀里去睡。
——
接连几天,姜秉仁倒是没再出现,一碗面馆难得清静了一阵。清欢也打好了绦子,余锦年挑的都是些淡雅的素色,没那么扎眼,他当即就拿出那把小弯刀来,让清欢帮忙给系上,下头挂了穗子,栓在腰间使劲地嘚瑟了一番。
腰间佩物是自古以来的风尚,早些年朝中崇武,多的是达官贵族佩着装饰精美的短刀剑出行,以彰豪迈爽朗之气,后来这些年,京中又流行起霁月清风款的美男子,是故大多贵公子都改为佩石戴玉,越是清雅的款式越好,京畿地区一时玉贵。一块指头大的雕刻精致的玉器,能抵得上一处深宅豪苑之价,可即便如此,仍不减人们追捧美玉的热情。
这也是为什么余锦年只能买得起一块成色污浊的粗玉,给季鸿做玉竹簪的缘故。
余锦年腰间佩上小弯刀,进进出出间晃得上头铃儿叮当,想让人不注意都不成,几个食客说了几句好听又奉承的吉祥话,余锦年就被夸得晕头转向,大手一挥给人打了折。引得前堂怀揣着同样心思的食客纷纷赞美起余锦年的刀来,直把什么想干的不相干的诗儿词儿胡乱地往上套,还有实在不善言辞的,憋红了脸,只憋出一个“神仙下凡才有这么美的东西”!
若不是清欢及时止损,把自家洋洋得意的小老板连拖带拽地弄到了后厨,径直塞到正在摆碗的季鸿怀里,前头还不知要损失多少钱呢!清欢嗔怒道:“季公子,你管管他呀!”
余锦年抬头问:“你管我?”
季鸿视线落到他腰间的弯刀上,便心有灵犀地明白他又干了什么蠢事,却不忍呵斥少年,禁不住笑道:“不敢不敢,是余老板管我。”
清欢被这两人的一唱一和气得一跺脚跑了出去:“你们快不要出来了!眼珠子都被你们刺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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