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声道:“母亲,能否容我跟兰......娘娘谈上一会儿?”
顾老夫人扫了她一眼,她一看到她病歪歪的样子就来气,但她现在也没办法对着兰妱,她甚至对继续跟兰妱对话而有一种隐隐的恐惧,因为那丫头根本就不懂得什么叫含蓄,你不知道她下一刻钟又会爆出什么话来让你脸面全无。
她深吸了好几口气,才能再装出对兰妱的怜爱来,叹道:“娘娘,不管怎么说,让娘娘流落在外都是我顾家之错,娘娘心有怨怼也是应该的。老身今日前来只是表达我们作为长辈的歉意和想要认回娘娘的恳切心情,绝无他意。此事也不是一时之事,娘娘可以回去先好好想想,将来我们再作商议即可。”
“娘娘也请放心,娘娘的出身,也是断断没有问题的,我们来见娘娘之前,就已经特意修改了你父亲和你母亲的婚书,你父亲早在承熙二年回京之前就已经跟你母亲成亲,只因着那时家中不知情,给他又定了门亲事,这才隐瞒了此事,又因着之前在江州婚礼简陋,所以才在京中补办了婚礼的。当年娘娘您在江州被黑心的下人抱走了,还是老身上次在北郊行宫见到娘娘,心中诧异,特地派人去江州调查,抓了当年抱走娘娘的刁奴,才确认的娘娘身份。”
说完也不愿再对着兰妱那双像是要看透人心的眼睛,更怕她又冷不丁冒出什么让人脸面能裂成碎片的话来,转头就对刚刚听了她这话震惊得无以复加的儿媳顾二夫人道,“孟氏,娘娘这么些年受了这么多罪,吃了这么多苦,皆是你一念之差之下铸下的大错,你且就跟娘娘好好谈谈吧,看看能否解了彼此的心结。”
说完就站起了身,也没再跟兰妱和顾二夫人打招呼,径自拄着拐杖,蹒跚着,貌似满身沧桑的出去了。
***
顾老夫人离开,顾二夫人一时之间却是还尚未能从刚刚婆母那番话的震惊中缓过神来。
她恐惧了那么多年的事,插在自己心上的钉子,只要一想起来就心慌头痛,生怕自己现在拥有的一切都会化为乌有的事,就被婆母轻飘飘的说出来,像是完全算不得什么事。那她这么多年的恐惧,对自己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女儿的恐惧,对事情只要爆出来,自己就会成为全京城的笑柄,丈夫也会跟自己离心,夫家也不知会怎么处理自己的恐惧,岂不像是一个大笑话?
顾二夫人失魂落魄中,就那样瘫坐到椅子上,一行清泪滚下来,许久都没有缓过神来。
她没回神,兰妱也没打断她的失神,只耐心极好地冷眼打量着她。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顾二夫人终于回过了神,她抬头对兰妱道:“娘娘,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一人之过,对不起娘娘的是我,娘娘要怪就怪我,但你父亲他什么都不知道,他是一个很好的人,若是他知道你的存在,定会不顾一切的把你接回去。”
她说到这里眼泪忍不住又涌了下来。
是的,她知道她丈夫的性格,若是他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女儿,定不会管外面的人怎么看他,不管别人的反对,不顾一切的把她接回去,就像当年他可以不管家中的反对,执拗的定要娶了自己一般。
但这却也正正是令她更为恐惧的原因,他若是把兰妱接了回来,她婚前失贞诞女这事就会闹得天下皆知,她还有什么脸见人,还要什么脸面继续做这顾二夫人?她现在拥有的一切都会被毁了的。
她看着兰妱道,“是我错了,对你不住。但养恩是恩,生恩也是恩,当年你父亲不在,我怀着你,受了多少的煎熬,最后也因为生下你,才坏了身子,后来虽然千辛万苦地有了你弟弟,但他却生下来就病弱,而我也再不能要孩子,因着这个,我在顾家内宅受尽婆母的磋磨,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兰妱:......
她并没有因为据说这位是她母亲的顾二夫人的这番话而有丝毫委屈和怨恨,她,她,她就是震惊了!
她觉得跟顾老夫人说话也比跟这位说话强多了啊!
这位脑子根本就是拎不清的。
是我求您未婚就跟人颠鸾倒凤先有孕的啊?我简直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才托生到您的肚子里啊!!
兰妱简直就不想承认这位是自己的生母,听说孩子的脑子会受生父生母的影响,她骨子里不会也有这种倾向,说不得什么时候就探头冒出来吧?太可怕了!
她再受不了顾二夫人唧唧歪歪地抒发着她满腹的委屈,听着她痛诉这世上所有人都对不起的痛苦,打断她道:“顾二夫人,你不是一直都当那女婴死了吗?那就继续当她死了好了,以后大家就老死不相往来,可好?哦,回头我把您这么些年给我母亲的银子都列列,十倍的奉还给您。”
生恩......敢情自己还欠她的。不过世人还真有这种想法的。
不过兰妱可不会用这种想法绑架自己,夫人您未婚就跟男人先孕这事儿可别赖不上我,我没让你那么干。您孕了,不是我,也会是别人托生到您肚子里,谁托生谁倒霉!您生产坏了身子也别赖我,不是我要您怀孕生产的。
阿呸!什么乱七八糟的。
兰妱在心里给自己排解着,就听到顾二夫人泪眼朦胧道:“银子,娘娘,在您的眼里,银子就可以还了我十月怀胎的艰辛,生产时受的痛苦,因为坏了身子而受到的煎熬吗?在娘娘的眼里,生恩,是可以用银子来偿还的吗?”
兰妱目瞪口呆,这是赖上我了?
不得不说,顾老夫人比这都好打发多了。
关键是她还不屑于跟她理论,跟脑子有问题的人理论岂不是自己脑子也有问题了?
还有那个,一个非常不恰当的比喻冒到了兰妱脑中,狗咬你一口,难道你还要咬回去不成?呃......
你驳斥她,嘲讽她,她又不会羞愧多久,因为她整个心神很快都会被委屈占领的!
她脑子里根本就只有她自己的那么点子委屈!
兰妱打赌她要是敢说“我可没让您未婚先孕”,她定会一脸惨白震惊摇摇欲坠的模样道“你,你这是做人女儿该说的话吗?这世上所有人都可以指责我,只有你不可以指责我!”
想到这里兰妱就是一哆嗦,她想走人!
这种人不能沾上!
她脾气和耐心都很好,但不包括和这种人打交道!
兰妱是行动派,她心里想着就真的站了起来,再不理会此时情感和表情都格外丰富的顾二夫人,转身就往外走,然后后面又传来顾二夫人的声音。
她听到她幽幽道:“娘娘,现在事情既然已经闹了出来,老夫人已经知道,他们也已安排了所有的事情,娘娘您还是认祖归宗吧,这是对大家,对所有人都好的事,娘娘您毕竟是顾家的血脉,世人以孝为美,若您执意不肯认祖归宗,事情闹大了,怕是会对娘娘的名声有碍。我知道娘娘心中有怨,我不怪娘娘,这些我都愿意受着,只要你肯认祖归宗,我愿意承受这些。”
毛病。
兰妱额角又跳了跳,坚决不理会她,继续往门口的方向去,然而刚行了几步,就看到了房门被从外往里推开了,门口站着一个面色难看,看着她的眼神极其复杂的中年男子。
兰妱看了看他雪青色的锦袍,便猜到了这位大概就是那个顾存琅了。
第61章
顾存琅是知道兰妱的。
当然不是知道她是自己女儿的那种知道, 而是满京城的官员,勋贵世家哪个不知道当初的郑次辅, 现如今的太子殿下,原本女色不侵,十几年来都是后院空虚,结果突然就开始独宠一个兰家养的族女,先是收回了后院做妾侍, 然后又替她请封成了有诰命的侧室夫人, 现在更是已经成了他的太子良娣, 还是东宫唯一的女人。
更何况这位夫人, 太子良娣过去一年多虽然多是闭门不出,但她自嫁给太子之后满京城有关她的流言蜚语就都没断过。之前外面还盛传太子殿下不育, 她腹中的胎儿是三皇子殿下的......偏偏那三皇子殿下对此还闭口不出声, 不承认也不否认, 显见得对她还颇有情意。
满京城的士族勋贵世家对这位娘娘感官好的大概也没几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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