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她就有些犹豫,又抬头看了一眼刚刚给自己药膏冷着脸的那个不知道是大哥还是大叔的人,这人板着脸,可是长得真好看,心地也好。她正偷眼打量他,却不想他也看向了她,兰妱尚来不及装作若无其事的避开眼去,就见他身上摸出了一个帕子,扔给了她,道:“擦一擦。”
“哦。”
兰妱“哦”一声,拾起了帕子,有些茫然的看他,擦什么?她流口水了吗?他是长得好看啊,她身边从来没有像他这般好看的人,还有,兔子也很诱人,可是她真的流口水了吗?但他既然给了,她还是认真的拾了起来,擦了擦嘴角。
郑愈的额角抽了抽。
“手,擦一擦手,上药之前先擦干。”郑愈忍无可忍道,他难得的发一次善心,怎么会遇到个这么蠢的丫头。
兰妱:......
她装作若无其事的,很认真的又拿了帕子小心的擦了擦手。
......
之后两人便是一个在火堆旁继续烤着兔子,另一个则是在远离火堆的地方揉搓着自己的手脚胳膊腿,时不时蹦跳两下,那药膏,她只舍得在手上浅浅的涂了一层,再不舍得多用的,郑愈扫了她一眼,也没理会她,由得她折腾。
只是小半个时辰过去,那兔子早就烤好了,他却也一直没有吃。
闻得兰妱眼泪都差点掉下来,却只能背对着这边忍,忍,忍。
“过来吧。”她听到他道。
她倏地转头看他,他指了指他左手边靠山洞里边的位置,道:“过来坐这边。”
兰妱简直如同听到佛祖显灵的声音,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忙不迭地走了过去,又弯着眼对着他说了声“谢谢哥哥”,这才乖巧的坐下,但眼睛却是避开了那兔子,只看着火花,然后小心的伸了手出去,闭了眼,吸了口气,是温暖的感觉。
再然后,她的手上便被塞了一只兔子腿,她睁开眼错愕地看他,就听到他道:“吃完干活吧。”
干活,有什么活可干呢?
守夜吗?
事实上,说好替他守夜的她因为太困太累,吃完很快就睡着了,让他替她守了一晚上的夜。
***
冬去春来,郑愈便是在兰妱被流放的这个地方不远的军营,他无事的时候便喜欢到山林里打猎?兰妱是这么以为的,反正两人就这样认识了。
兰妱是役民,虽然年纪小但每日里也要干很多的活,只有少得可怜有空的时候才会跑到那个山洞那边去找他,虽然去上个十次才能遇到一两次,但每一次她都会留下些小东西,下次去的时候不见了,她便觉得应该是他拿走了。
她不会承认,她是为了吃他烤的兔子或者山鸡才总是一有空就去寻他的。
但是她是真的饿。
既然是流放,就不会是什么美好的日子。
没有吃的,在这北疆,大半年的冬天,连野草都难寻上一根。
一日大半夜里兰妱被饿醒,她听到了隔壁的争吵声,还有她阿娘的哭声,小心翼翼的下了炕,摸到了门边,就听到她阿爹压低的声音痛苦道:“那是我养大的女儿,你以为我就舍得吗?恵娘,阿爹病重,别说是请大夫的银子,现如今就是连口热粥都吃不上了,若不卖了阿妱,阿爹和阿娘是不可能熬过这个冬天的,就是阿妱她自己,还不一样是个死字!”
孟氏哭道:“你们到底有没有良心,若不是顾二夫人的三百两银子,我们来北疆的这一路都被人磋磨死了,你们哪里还有的命在?天杀的竟然为了十两银子就要把我们阿妱卖到窑子里去,你们到底还有没有心啊,要卖你们怎么不卖兰娇,凭什么就要卖我的阿妱?”
“什么窑子,那是艺坊!”兰老爹脸上一阵的发热,恼怒道,可是说完他自己也觉得心虚,忍不住就叹了口气,道,“恵娘,唉,我,我也是没办法了,你难道不知道我,我何尝是那等狠心之人?可是我们自己饿死也就罢了,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爹娘也饿死。”
说到这里他眼睛也发热,他一直是个孝子,想到母亲竟然要下跪求自己,他还怎么坚持得住?
他是大哥,家中历来都是他主事,他更不可能开口说卖自己弟弟的女儿。
他软了声音,道,“恵娘,这家里的情况,你是看见了的,若是再不想点办法,爹娘还有庭哥儿他们真的都要被饿死了。你说娇姐儿,恵娘,且不说我是大哥,没得家里揭不开锅要卖自己弟弟的女儿的,而且那艺坊老板看中的也阿妱......”
他又叹了口气,道,“其实,恵娘你想想,在那艺坊,好歹也能吃得饱,穿得暖,不用做劳役,比在这家里饿死冻死也要强多了,还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这样的机会还不能呢。”
现在寻常人家,把孩子卖了,至多也不过就能换上一小袋的米罢了。
孟氏听得这话却不但没被劝住,反像是被踩了尾巴,因为这话她知道,必然是自己丈夫那好二弟二弟说的话,说什么艺坊老板看中的阿妱,好端端的艺坊老板如何会看中阿妱,说不定就是有人在中间使了坏,黑心肝的打她家阿妱的主意!
她怒道,“呸,谁眼红谁送自己的女儿去,我不能让你把阿妱推入火坑。而且,你倒是有胆子,你可不要忘了,阿妱真正的身份!顾家若是什么时候想起来了,要接她回去,到时候,你拿什么还人家?”
好说歹说自己妻子就是不肯,兰老爹也终于恼怒了起来,这种事情,难道他愿意吗?那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女儿,卖了她,自己心里也跟割肉似的,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父亲病死,全家饿死!
而且说到顾家,他心中也不满起来,道:“哼,什么身份!若是顾家有心,怎么会任由她跟着咱们被流放到北疆,而且顾家可是国公府,那顾二老爷可是好几品的大官,听说跟皇后娘娘还是有亲的,我们不过就是被嫡支那边连累的,若是他们有心,当初想个法子把我们一家摘出来也不是没有可能,可他们做了什么?三百两银子!意思也就是他们再不会管阿妱的死活了!”
......
兰妱如同被五雷击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麻木地走出了家门,但她一直都是个聪敏的姑娘,哪怕是这个时候,明明神魂都已经不在自己身上,又惊又吓又恐,可是她仍晓得小心翼翼的不惊动旁人,寻了破旧的袄子着了,再穿了鞋子,小心翼翼的开了门,冒着风雪离开了兰家这个破旧的土屋。
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
她年纪虽小,却也知道艺坊是个什么地方。
就算吃得饱穿得暖,不用做劳役,还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她也不要去。
她浑浑噩噩的离开,就那样大半夜的茫然的在雪地里走着,她心想,或许被雪狼吃了也没什么吧,只是痛那么一小会儿而已,反正也不会有人在乎,不,他们一定很心疼没了那十两银子,没了这银子,祖父祖母就没钱抓药,大家都要被饿死呢。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黑夜中走了多久,也不知道为什么又回到了那个山洞。这里,他已经大半年都没有出现了,她留下给他的东西,他一件也没有拿走,都积了很厚很厚的灰尘了,他大概,也早就忘记自己了。
她坐在曾经那个火堆旁边,看着地上依稀被火烧过的黑迹,眼泪忍不住就扑簌簌的落下来。
其实她很少哭,被流放的时候,从江南到北疆,一路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到了北疆,每日里要做很多很多的活,洗衣服洗得手都烂了,可是她都不会落泪,这个时候,她却再也忍不住。
以后,她若是被卖到了艺坊,也再也不能过来这里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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