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霄微月澹长空,银汉秋期万古同。
几许欢情与离恨,年年并在此宵中。
——《七夕》
崔织晚时常想,老天爷让她重活一遭大概并不是为了成全她的不甘心。
或许只是因为她上辈子读书读太少了,所以特地派梁追来折磨她。
“孔子曰:‘生而知之者,上也;学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学之,又其次也;困而不学,民斯为下矣……’”
这厢,崔织晚正垂着头,绞尽脑汁。
昨晚忙着编彩绳玩,哪里能想到梁追会突然查她的功课。果不其然,背到一半,崔织晚却怎么也背不出下文了。
梁追正坐在椅子上看书,听她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彻底卡壳,抬头望向面前局促不安站着的小姑娘,淡淡道:“然后呢?”
然后?
然后她没背完啊!
崔织晚顶着头上迫人的压力,勉强硬气道:“原文比注释重要,我背下来原文不就行了,反正怎么解释都差不多嘛……”
凭什么对她要求那么高,何女先生都还没教《季氏篇》呢。
梁追看她十分不服气的模样,便道:“你说的对,原文确实更重要。那便不拘于《章句集注》,你且把这句话解一解。”
“……”
崔织晚被噎住。还真是自己给自己挖坑往里跳啊。
“不求甚解,得过且过。”梁追合上书册,叹了口气:“困而不学,如是而已。”
崔织晚隐约明白他在内涵自己,不过,谁让自己确实理亏呢。
她知道,梁追这人向来是软硬不吃的,眼前这种状况,显然还是撒个娇比较管用,当下便可怜兮兮道:“今日是乞巧,你不陪我穿针玩就算了,居然还逼人背书……”
梁追一脸平静地看她“嘤嘤嘤”,十分冷漠地拿着书站起身,语气不善道:“人家穿针是为了得巧,你能得个什么?”
“明日再查你的功课,去将外头曝着的书收回来。”
还从没有人说她和心灵手巧这个词不沾边,崔织晚气炸了,愤愤道:“我才不去呢!你自己收吧!”
说罢,崔织晚正要踏出门槛走人,却听见身后那个讨厌鬼又悠悠开口道:“怎么,不去放河灯了?”
崔织晚顿住脚步,犹豫片刻,没好气道:“不用你管!一会我自己……”
话还没说完,肩上却感到一阵轻柔的重量。她下意识回头,只见梁追正站在身侧,将披风系在她颈间。
少年的眉宇之间看上去依旧是一片淡漠,可崔织晚总能觉出些暖意。
“外头又不冷,带着披风作甚?”深色的披风衬着女孩莹白如雪的小脸。她不自在地偏过头,别扭道。
闻言,梁追横了她一眼:“上回端午,不知又是哪个弄湿了衣裙。”
“……”
往事不堪回首,人生还真是处处尴尬啊。
上回在河边看人家赛龙舟,她竟被捣乱的小孩子泼了一身的水,最后还是哆哆嗦嗦裹着梁追的披风回来的。
崔织晚没别的优点,不记仇倒算一条。虽然梁追说话难听,但谁让她脾气好,出门后罚他买了一包巧果也就抛到脑后了。
天色还没彻底暗下来,河边就已经围了一堆放灯的人,十分热闹。崔织晚怀里抱着果子,仗着个子娇小,轻而易举便挤到了最前面。
站定后,她踮着脚,回头招呼道:“梁追,你快点过来呀!”
梁追是真不明白这丫头怎么这么爱凑热闹,就喜欢往人堆里扎,又要放河灯,又要点孔明灯。等他好不容易挪到前面,崔织晚一包果子都快吃完了。
“东西给我,我来放。”
崔织晚等得不耐烦,她拍了拍手上的糕饼渣,说着还要往河边凑。
梁追却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将她提溜回来,皱眉道:“站在这别动。”
让她自己放,不知是会掉到河里还是烧到衣服,他可不想再捞她一回。
崔织晚撇了撇嘴,显然对这样的警告十分不满,可梁追冷着脸严肃的模样还是挺唬人的。没办法,她只得听话地站在原地,默默看梁追挽起衣袖。
他今日照旧穿了件深色直?,腰悬墨玉。沉沉夜幕下,鸦青色的衣服简直再普通不过,奈何他身姿挺拔,相貌出众,立于人群中实在很显眼。
少年垂首敛目,修长的手指捻着火折子,一下便点亮了灯盏。
那河灯是朵莲花的模样,粉花碧叶,精巧别致。此刻,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莲花蕊间细细摇曳的火光将梁追的侧脸映得十分深遂好看。
满河璀璨,点点星光,皆在他身后。
周围的喧嚣吵嚷,似乎一瞬间全都归于静谧。
如此惊艳的少年郎君,自是难得一见。崔织晚对这张脸看习惯了,一旁那些放灯的姑娘们却开始窃窃私语,各种含羞带怯的目光不住地投向梁追。
幸而梁追虽然生了张招蜂引蝶的脸,内里却是个不解风情的闷葫芦,从头到尾冷着脸,跟人家欠了他几百两银子似的。
崔织晚轻轻哼了一声,心想,若此刻她们手中拿着的不是灯盏,而是花花草草、香囊锦帕,恐怕就要忍不住朝他身上丢了。
“十六娘,过来。”
梁追看她闷闷不乐的样子,还以为她在别气,便将河灯放到她手中,嘱托道:“小心些,注意脚下。
长得好看有什么用?还不是啰嗦得像个老太太。
崔织晚不甚在意地嗯了一声,蹲下身,轻轻将灯盏送入水中。
她顺手舀了几捧水,望着那点烛光渐渐飘远,直至消失不见,突然反应过来自己似乎忘了什么大事。
“糟了遭了!我还没许愿呢!”
崔织晚欲哭无泪。
梁追显然已经对她丢叁落四的毛病见怪不怪了,平静道:“你看看后面。”
她顺声望去,正看见河边那颗挂满红绸的大树,树下有许多年轻男女驻足祈福。
崔织晚当下便十分欣喜地跑过去。
她在摊子上买了两条红绸,正要写些东西在上面,转头却发现梁追不见了。
他向来是紧紧跟着她的,这会子突然人不在,难不成遇到什么麻烦事了?
崔织晚突然想到,听说,有些拐子最喜欢拐些相貌姣好的少年人……她越想越毛骨悚然,只觉得梁追长成那样,一个人在外面着实比她更危险,又赶忙焦急地往回跑。
然而,崔织晚没跑几步便远远地瞧见了梁追的身影。
出乎意料的,他身边站着一位姑娘。
那姑娘背着身,看不清楚模样,两个人正面对面说话,瞧上去似乎十分熟稔。
万年铁树不开花,一开花必定是要吓死人的。
崔织晚犹犹豫豫,踌躇不定,心里却又跟猫抓似的好奇,她拽着手中的红绸,不知究竟该不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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