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这么喊我,”程矜轻轻地笑了下,比起笑她,更像是自嘲,“我当不起。”
南柔像是攀在悬崖壁上摇摇欲坠的人,陡然被割断了最后的绳索,一下瘫坐在地上,失了心般口中喃喃,“那我应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波塞冬他杀了我爸爸,是他开的枪!是他开的枪啊……”
程矜将目光从她身上挪开,似乎本不想再多看她一眼,可是终究忍不住,冷声问:“那你知不知道,如果那一枪不开,你的爸爸和他所谓的祁门会让多少人陪葬?更何况,你说是喻铮开的枪,你亲眼看见的吗?”
当初喻铮对程矜讲述当年抓捕祁霄的行动时,曾说起过当时在场的只有祁霄和近身的门徒,所以问这句话的时候,程矜默认南柔当时并未亲历。
哪知,坐在地上的南柔抬起泪眼,像哭又像笑地看向她,“一枪,正中这里——我亲眼看见的。”
说话的时候她拿纤细的手指指着自己的眉心,“爸爸倒下去的时候,还看着我。而我被杀父仇人的同伙按着,连最后一句话都没机会跟他说。”
程矜被她颤抖的音调惹得转回视线,却被那双眼睛里深刻的恐惧和悲伤所触动——当时南柔竟然是亲眼目睹了父亲的死,这一点怕是连喻铮也不曾料到。
像是又想起了那曾折磨自己无数个日夜的噩梦,南柔全身都在颤抖,口中含糊不清地不知道在念叨些什么。
“你有没有想过,猎牙的人并不知道你是祁霄的女儿,却在兵荒马乱之中按住你,为的是什么。”程矜的语气淡淡的,就像一句再普通不过的闲聊。
沉浸在痛苦回忆之中的南柔,好像被一束光照进了永恒的黑暗中,一些她曾想过却不愿去回忆的细节,隔着时光的灰烬一点点浮了上来——
她记得的,那时候突然发生的抓捕,使得整个酒吧里混乱至极,交火的双方子弹无眼,到处都有横飞的流弹,在她身边一桌的女人就是因为不知哪方的子弹而倒在血泊中。
那会儿南柔刚进酒吧,甚至才看见祁霄,还没来及碰面,就被突发的状况吓得魂飞魄散,连跟着人流往外逃跑都忘了,怔怔地僵在原地,看着倒在血泊中的陌生女人。
而后她就突然被人扑倒了,那个人穿着特种部队的作战服,拿自己的背替她挡下了……一枪……
南柔觉得一阵激灵从脊梁骨直冲天灵盖。
其实她一直都知道的,那个按住自己的军人是以穿着防弹服的肉|身,救了她一命。可是因为被扑倒的她,从对方肩头看见了父亲中弹的一幕,后者的强烈刺|激,以及随之而来的怨怒、仇恨覆盖了被救的感恩,以至于在之后的年月里,她选择性地忽略了前者。
她需要依靠仇恨活下去。
如果,她还要去记得杀父仇人的救命之恩,还怎么恨?还怎么活下去。
会疯的。
就像……现在。
程矜看见坐在地上的南柔,整个人又恢复了当初在坎铎k-bar里初见时的模样,没有灵魂,没有生气,就像可以为了活下去做任何事,也随时接受死亡。
她忽然有些心疼,尽管这种情绪很快就被掐灭在萌芽,被背叛、被利用,差点失去惠姨的痛,犹如无数根针扎得她的心千疮百孔。
人可以宽容,也能原谅,但那都建立在自身足够强大的基础上。程矜自问,她不能接受任何人、以任何理由伤害她最爱的人,所以她无法再像从前那样对待南柔。
两个女孩各自沉默,一时之间室内寂静得近乎诡异。
直到程矜率先打破沉默,“南柔,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
南柔用空洞的目光看向她,无声地等她提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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