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坐在花瓣椅子中的小精灵,此时似乎终于察觉到了白的到来,微微抬起头,把目光落在白的身上,暗红色的双眸安静地落在白的脸上,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来,声音柔软却难掩虚弱地道了句:“白,日安。”
小精灵的脸色雪白,在阳光下更是泛着失去血色的透明,仿佛下一秒就会闭上眼永远睡去,尤其他此刻的模样,和从出生起就活泼好动,永远活力十足的模样根本判若两人。
白的心中顿时被呼啸而来的绵密疼痛全数侵占,同时却也忽生出一种让他追悔莫及的恐慌——因为直到此刻,看到小翡翠眼底平淡无波的模样,他才发觉,蓝斯昨天的那一鞭子,或许伤到的,不仅仅是小翡翠的身体。
这个原本轻软脆弱,仿佛透明水晶球般被他小心翼翼捧在掌心的小精灵,仿佛在一夜之间,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悄然蜕变,眼角眉梢都挂上了与其他成年精灵相同的淡然冷漠,再也不见从前那比阳光还温暖灿烂的绚烂笑意。
白在那一刻,忽然觉得眼睛有些酸。
因为他最最不想看到的一幕,到底还是发生了。
在白的心中,小翡翠一直是一处奇妙而又柔软的神奇存在。
精灵的生命太过漫长,即使是寿命最短暂的低等精灵,寿命也足有七八百年的时间,像白与族中其他长老这样的皇阶精灵,寿命更是有可能长及上万年,这在寿命短暂的其他种族看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几乎等同于永生。
白从出生开始,就跟随族中上一任大祭司学习一切应该掌握的知识,精灵族中的每一任祭祀几乎都是如此,循规蹈矩地按照既定的道路充实完善自身,而后在上一任祭祀陨落后,从其手中肩负起统筹全族的重任,不能有丝毫任性懈怠,日复一日地等待重归生命之树的日子到来。
白有时候其实很羡慕蓝斯,因为他的老师拉斐尔,对他真正是好到了骨子里。
精灵虽然生来就有老师照顾,但因为生命漫长,几乎所有精灵在漫长的时间洗礼下,感情都已经被时光打磨得平淡而又泛不起波澜。
是以多数师生之间的相处模式,并不像蓝斯和拉斐尔那么亲近,更多的只是在承担教育族中下一代的责任。
等到新生精灵能够独当一面,独自生存时,这种师生关系便开始弱化。精灵都是骄傲而又独立的生灵,不可能永远依赖他人。来自生命最初的温暖虽然刻骨,却也敌不过漫长时间的磋磨。
而当师生中的一方陨落时,这段关系便到此为止。雏鸟羽翼丰满时终将离巢,选择独自一人远行。
“精灵本就是独居的生灵,像蓝斯和拉斐尔那样的奇葩,你以为能有几个?”
在白偶然和加西亚聊起蓝斯和拉斐尔的时候,加西亚曾如此调侃。
白那时看着正抱着拉斐尔手臂撒娇,被拉斐尔揉乱一头水色长发,笑得眉梢都飞扬起来的蓝斯,忽然觉得奇葩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精灵族太过安静沉寂了。
千年的时光不过弹指一挥,大陆上其他种族的王朝都不知道更替了多少代,艾泽拉斯却仿佛被神施加了时光驻留的魔法,按部就班地一如往昔。
白想看到更多不一样的色彩和鲜活的生灵,那让他能够察觉到,自己还活着。
漫长的生命并非其他种族所想的那般美好,有时你甚至会觉得,活着本身就是一件令人感到疲惫的事情。
所以实际上,很多生命漫长的高等精灵,都是自行选择永远沉睡,重归生命之树开始新的轮回。
白曾经也偶尔有过类似的想法,但他是精灵族的大祭司,下一任祭祀还没有出现,他的身后还有王与整个精灵族,他生来就不允许有丝毫任性,而且,实际上比起他,拥有永恒生命的王,想来或许更加疲惫也说不定。
白曾经如此想过。
但后来,在经历过无数危机,终于明白王究竟是何等强大的存在后,白才渐渐明白,原来有时候,对王的担忧,对王来说都等同于亵渎。
永远不会疲惫的身心,不会为外物所扰;永远公正严明,端坐于树海深处;掌控着整个艾泽拉斯运转,却从来不会为琐事而折眉的精灵王,那是只能远远仰望膜拜,丝毫不能靠近的精灵的神明。
白曾经一直如此认为。
直到小翡翠出现。
白不知道小翡翠身上藏着什么样的秘密,抑或有什么其他特别之处,但只被王收为学生这一点,就让白不得不把小翡翠放在一个极特殊的位置上。
时日一长,白就发觉小翡翠与其他精灵的不同,究竟在何处。
或许是因为先天发育不全,小翡翠几乎没有得到任何精灵传承,在他身上,根本看不到分毫其他精灵对精灵王的崇敬,小翡翠甚至可以一脸光明正大地拽着王的衣角撒娇耍赖求抱抱,并且没有丝毫负罪感;精灵生来便大多心性淡漠,小翡翠的眼底却永远闪动着明亮愉悦的光芒,你永远不会知道这小家伙的脑袋里下一刻会生出什么鬼点子,但当他眨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脸期待地看着你时,所有人都几乎不能拒绝他的请求,恨不能立刻把他所求之物捧到他眼前,然后在他心满意足的笑容中,心里也被填得满满的,被巨大的快乐包围。
白甚至曾想过,如果可以,他希望小翡翠能一直不要长大,就这样保持着伸手就能被他们抱在怀里的小小的身体,被他们呵护在怀里,每天只要想着怎么玩怎么高兴就好。
虽然这样的想法很自私,但白喜欢看到小翡翠单纯地快乐着的模样。
因为小家伙笑的时候,好像整个艾泽拉斯,在白的眼中都鲜活了起来。
但就在昨天,他却眼睁睁看着小翡翠被蓝斯所伤,看着他在自己怀里无助地颤抖,看着他在王怀里渐渐黯淡了双眸,直到今天,看到他在一夜之间迅速褪变,身上第一次出现了稳重的痕迹。
白忽然发觉,在看到这样的小翡翠后,他竟然对蓝斯生出了一丝怨恨。
因为此刻,就连他自己,都无法原谅蓝斯的所作所为。
见白进来后,就一直盯着自己发呆,脸上失却了平日温暖的笑容,最后甚至现出几分悲凉,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的斐亚然终于又叫了白几声,这才把白从沉重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发觉小翡翠眼底明显的担忧,白这才勉强露出个笑容,在小翡翠对面坐定,柔声问道:“身体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斐亚然摇头,“安斯老师昨天已经帮我治好了,现在已经完全没有问题,就是浑身还是没什么力气,总觉得懒洋洋的。”
说到这里,想到白昨天火急火燎带着自己去找安斯老师的模样,斐亚然微微露出个笑容,“说起来,昨天还要感谢白及时把我送到安斯老师那,不然……”
想到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对自己态度冰冷的蓝斯,斐亚然皱了下眉,心底闪过一丝疑惑和凝重。
从昨天蓝斯那毫不犹豫的一鞭,就能看出他对自己的态度绝对与友好挂不上钩,甚至有可能对自己心怀恶意,但斐亚然想破脑袋都想不出,自己究竟什么时候得罪过蓝斯,因为就算算上昨天的两次照面,他也只堪堪见过蓝斯三面。
而且,从斐亚然第一次见到蓝斯开始,蓝斯对他的态度就一直十分微妙,这让斐亚然心底有些不安。
如果非要说他和蓝斯有过什么交集,那么在武器库中遇到拉斐尔那次,不知道算不算?
但拉斐尔的事情,明明只有精灵王和斐亚然两个人知道,连白对此都一无所知,想来蓝斯也应该不清楚才是。
脑海里闪过拉斐尔与精灵王那短暂的对话,以及当时拉斐尔那微妙的神色,斐亚然脑海里迅速闪过什么,还没等抓住就转瞬即逝。
“白,你知不知道蓝斯,为什么那么讨厌我?”问题在心底盘桓了多日,斐亚然终于对白问了出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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