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血止不住,那少年索性也不擦了,盘膝坐直身子仰望着两人,那模样竟有几分闲适:“我听闻中原人讲究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我刚才可是救了你们的性命。你们就这么对我?”
“抽了我几鞭子,我还得感谢你喽?”卓钺嗤笑俯身,弹了弹他的额头,“不交代清楚,便下黄泉和阎王哭诉去吧。”
少年默默看着几人,似乎心里在权衡利弊,半晌终于缓缓地道:“我叫郦长行,是军奴之子。不堪族内□□逃了出来,没想到又碰上战乱。我想去应州,你们几人也要靠我逃过札干追兵的围剿,这一路上咱们结伴而行,对彼此都没有坏处。”
“军奴之子?”卓钺冷笑了声,明显不信。
这小子细皮嫩肉的,一看这辈子便没干过粗活。刚才那嚣张蛮横的模样也做得是浑然天成,说他去□□别人还更可信些。
自称郦长行的少年挑了挑眉,竟伸手缓缓解开了衣襟,露出了半个肩膀。卓钺定睛一看,顿时呼吸一滞——却见他那苍白瘦弱的后肩之上,赫然烫着一个“奴”字。那是火烙之印,炙入肌肤,非削肉刮皮不能去除,是一生耻辱的标记。
卓钺抱肩,盯着那个“奴”字沉默了半晌,竟道:“好罢。”
“卓哥!”小嘎急声唤道。
卓钺点了点郦长行:“但一进入应州后部,你小子就给我滚蛋。”
郦长行穿好衣服,冲卓钺露出个柔顺的微笑:“好的……卓哥。”
卓钺再不看他,信步走开,小嘎紧跟在他身后,急急地低声道:“卓哥,这人来历不明,如果贸然将他留下再对你不利可怎么办——”
“他一个痩鸡仔似得小崽子,能对我怎么不利?”卓钺回身,扒拉了下小嘎的脑袋,“再说这一路上随时可能遇到札干追兵,咱们也的确需要他。”
小嘎抿紧了唇,没有说话。卓钺看着他头顶乌黑的发轩儿,忽然心中生了几分感慨。
此时小嘎还没完全长成,才不过到他肩膀位置。因过早地承受了太多的压力和奔波,小嘎的肩膀永远是微微佝偻的,好像永远抗着几百斤的重担,没有半分挺拔的朝气。他尚有些青涩的身板也因过度的压榨使用而显得十分单薄,虽紧瘦有力,但却像根被揠苗助长了的歪脖子树,永远长不成型了似得。
他一直是这个模样,直到洪武二十九年,才渐渐抽条长高有了少年人该有的模样。
可也是那一年,卓钺带着他上了战场,继而时光倒流、世事颠转,他还没来得及看到这孩子长成的样子便匆匆与他阴阳两隔。
卓钺不愿说。但他之所以轻易绕过了那叫郦长行的少年,便是因为在他身上看到了几分小嘎的影子。
“行了,别愁眉苦脸的了。”卓钺按捺下心中的万千感慨,笑着拍了拍小嘎的肩膀,“万事都有我呢。信你哥这一回,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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