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双成回道:“说我狠心,那是因为世子尝到的痛意,还不足以抵挡我所忍受的十分之一。”
他勉力站直问:“除去箭伤,你还需忍受什么?”
“寒毒。”
心思灵敏的他立即想到,为了摆脱世子府的追杀,恐怕她还被引发了寒毒。他看她担着风的双肩,总算找到了消瘦下来的原因。
“我曾说过,不让你离开我身边,否则难以护你周全。”他握住她的手腕,太过用力,迸得伤口出血,“为什么不听?”
她对上他的眼睛,看到一片痛苦之色如墨海泛滥开来,知道他的情意不是假的。既然他不假,她就认真答道:“寒毒裹身,死期将至,我需抓紧时间了却心愿。世子有参天之志,身负国家重任,又怎能拘于私情之中,被束缚了手脚?”
他听后冷笑:“揣着这副冠冕堂皇的理由,就可以大方离开我了?”
已诉心迹,他听不进,与他周旋,伤身又伤人,她闭嘴不答,渐渐兴起了烦闷意。
秋叶紧紧抓着冷双成的手,伤处濡血,他看都不看。“听着,冷双成,还大的责任由我担着,还多的困难由我踏平,我只要你留在我身边。”
她默然不应,皱起了眉,他将她扯到怀里来搂住,说道:“你所顾虑的无非有四处:毒发、重责、外公、指婚,我可一一为你解决。”
雾气扑在秋叶外袍上,加湿了血迹。他的右臂已不能动,仅用左臂,紧紧挽住冷双成。冷双成若强退,可以挣脱开他的缚力,可是也会让他支撑不住而倒地。她细心想了想,顾全了他的伤势,依然站在他怀里,听那冷清的语声一字一句说道:“我翻遍天下也要找到解药,不会让你毒发身亡,若不然,有我来陪葬。我一死,世上再无人能统领世子府军力,燕云防守随之溃散,即便是当今天子,也不得不举送半壁江山祭奠你身亡。”
秋叶以死明志,阻止了冷双成的朝后退让。他低头抵住她的侧额,清楚说道:“你好好活着,对我至关重要,对天子至关重要,这是整个宋境都改变不了的事实。我已唤程香传话宫里去,身为朝臣,再被赐婚,必定弃王家不顾,拥兵自立为主——我敢违背天下道义,只要你应我一声,不再逃,留在我身边。”
冷双成未想到,带着一身寒毒苟活于今世,会在秋叶身上,引发一连串严峻的后果。他向来说一不二,她不得不考虑该怎样妥善拒绝他的决心。
以眼下情境来看,只能采用柔策。
冷双成一直不回应,看得秋叶眼冷。他勉强抬起右手,拉住她的手腕,迫使她挣脱不得,骨节里冒出的痛意也被他强压下。“我软禁了外公,残了他半身,还迫他去与皇帝提亲,准我娶你为妻。连最后一道障碍都被我推倒,你还有什么顾虑的?”
冷双成不是顾虑,而是不想屈从心意。毒发之后,她记得最深的便是撕裂身体般的痛苦,痛得她觉察到毒血逆流,恐怕不久就要被夺走性命。她不畏死,只怕来不及找到木先生,一偿孺慕之情,更不敢空许秋叶承诺,无端引发他心苦。
秋叶紧贴着冷双成,左手扶住她的后脑,看进她瞳海深处,极冰冷地问:“为什么不说话?”
他的眼睛带了威压之意,提醒着她,他真正需要的只是一句应承。
她无法应承,只得正容对他。“我活不了多久,又是累赘,世子何必执意不放?”
连番剖露心迹只换来如此淡然的一句,惹得秋叶眼底隐隐生怒。他抓住冷双成的头发,力道之大,掀落了她的毡帽。“你是要逼我死罢?”他低头在她耳边问,“还是装作听不清我的话意?”
冷双成拍拍他的手臂,忍痛回道:“您先养好伤,隔日再提我面命,如何?”
秋叶遽尔放开了抓住她的手,转身朝驿馆内走去,一步一滴血,身心俱痛,步伐坚定,不留一辞。
秋叶远去,清冷的风里没有任何动静。
冷双成取下戟架前的帅旗,快步走向落脚的柴房,摸到灶膛间有余热,当即点燃柴火升起高温,将旗杆丢了进去。待灶膛传来闷响,她打起凉沁的井水,倒入早已预备好的冷凝药膏,反复冷却杆身。数次之后,乌黑的精钢已裂出几道缝隙,她提掌一拍,震得滚烫的铁皮纷纷碎落,显露出一柄银白色的菱尖枪来。枪长不过两尺,枪身圆润,久蔽在旗杆中,只是蒙了层锈渍。
冷双成洗净菱尖枪,仔细端详这柄形如判官笔的逆天,雪亮的光芒逆向流转,映得她的双眼如秋江之练,澄澈一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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