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纷纷向东家跪下磕头,地上尘土飞扬,眼泪打在土里,让土的颜色更深。
大人们哭,孩子们不明所以,被吓得跟着哭。女孩们也哭,宁愿在家里当劳力也不想被拿去抵税。
“怎么会这样……”零零九在姜莞脑海里小声说,对村子里发生的一切无法理解。
姜莞什么也没说,静静看着一切。
谢晦眉头微皱,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不过他也没有任何行动。
东家们才不管村民们的哭求,直接将村子里的女孩拉起来往板车上丢。
村民们扯着自家闺女下来,本能让他们在这一瞬间爆发出反抗的力量。他们将孩子护在身后,悲怆而绝望地怒视着完全不给他们活路的东家,很有壮士断腕的决绝。
人被逼到绝路上的时候反倒没有什么可畏惧的了,左不过一死。
东家们倒被人群这突然爆发的气势吓了一跳,惊疑不定地盯着这群作乱的刁民。
“你们还敢还手!”东家们气急败坏,对平日能肆意欺压的村民敢反抗这一点表示出勃然大怒。他们这份怒中更多的是恼羞成怒,他们羞耻于在刚刚一瞬间自己竟然真被这些刁民们吓了一跳。
而村民们的勇气也只维持在刚才那一瞬间,被东家们一吼之下那股劲儿顿时不见,重新变得胆怯,不知所措地望向东家,求饶起来:“东家,放过我们吧。”
东家们再度占据上风,急切地要洗刷刚才的耻辱。他们洗刷耻辱的方式是暴力,只有无能的人才爱用暴力解决一切,他们正是在无能狂怒。
拳头如雨点般落在刚才几个反抗最明显的村民头上,其余村民们看着瑟瑟发抖,再不敢多说什么,生怕拳头砸在自己头上。
四下只有拳脚相加声、被打村民的呼痛声以及被压抑的哭声。
东家们终于撒了气,再将村里差不多年纪的女孩们抓起丢上板车。
这次没人再反抗了。
地上被打的村民们满脸是血奄奄一息地躺着,手还颤抖地向板车那里勾。
东家们的脚自村民们的手上踩过,从村民中点初两个看起来力气大的:“你们过来拉车!”
被点名的不敢有任何意见,老老实实地过来推车,细看之下也能发现他们的手都是抖的。
一群人推着车离去,村子里的兵荒马乱终于停下来,一群村民们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村子中大一点儿的女孩儿们都被带走,村民们一下子觉得村子空了。少的人倒不是太多,可为什么村子里一下子像没人了似的。
他们终于意识到地上还打着被打的同乡,一个个回过神来上去救人。
那几个被打的村民是东家用来杀鸡儆猴的,东家下手格外狠毒,几个人被打的脸都变了形,根本看不出本来的样貌,奄奄一息。
年纪小的孩子看到变了形的人被吓得哇哇大哭,又是一片鸡飞狗跳。
村民们心里苦极了,带着满嘴都是苦味儿,只有眼泪是咸的。
“怎么会这样呢?”有村民实在想不通,不由问道,倒也不知道是在问谁,更像是在自问。
村民们对这句问话产生了极大共鸣,他们同样不明白怎么就会这样。
明明他们已经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地活着,眼见着田里庄稼日日长成,收成比往年都好,已经幻想好收获后该如何。
要先将债还了。若是还有余粮,便留着自家吃用。若是连吃的也够,那就稍卖一些,攒些银钱,存钱留着日后买牛用。如今他们犁地还都靠人,如果能有一头牛,日子一定能轻松许多。
可是怎么会走到如今这一步呢?
大约是从一开始就错了。
和郑三七一样,和祁国的许多农民一样,他们被卖给东家的田地原先都是无主的。是他们的祖辈在此定居下来,用人力开荒,荒芜的土地才变成良田。
然而就在数年前,忽然有人拿着地契告诉村民们这地被官府卖给了他们,也就是他们如今的东家。
荒地忽然有主,他们求助无门,只好稀里糊涂地认命,白做给人种地的佃农,一下子要交租交税。
或许从那时开始一切就都变了。
他们没了粮食,闺女们又被抓走,急火自心内涌起,让人只想尖叫发泄。
“是时候了。”姜莞忽然对谢晦道。
谢晦眉头微皱:“他们的粮食已被抢走,联合抗税对他们来说毫无意义。他们很可能并不答应。”
姜莞不大乐意地白他一眼:“你连试都不肯,去死吧。”
谢晦二话不说向下走,又被姜莞叫住:“你知道要说什么么,就这么直接过去。”
谢晦的眼睛会说话,问她该如何说。
姜莞轻嗤:“好好看,好好学。”
她一面踩着土坡向下走,一面念起顺口溜:“不得打,不得骂,加税收粮把女卖。贪东家,贪县衙,上梁不正下梁歪。”
零零九:“你是事先想好的么?编的好快!”
姜莞一面用嘴嘹亮地诵着顺口溜,一面一心二用,在脑海中回答零零九的惊叹:“有没有想过是我特别会骂人呢?”
零零九一琢磨,是这个道理。姜莞本就是个聪颖智慧的人,在损人一途上更是少见的才思敏捷。
村民们远远听见女子的声音先是发怔,再是哀痛不已,很快便被这通俗易懂的顺口溜勾得同感顿生,跟着用乡话一起念起来。
“不得打,不得骂,加税收粮把女卖。贪东家,贪县衙,上梁不正下梁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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