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身侧传来男人浅浅的呼吸声,舟车劳顿了一天,他其实也累了。
徐婉翻了个身,看了眼那个上一辈子她一直爱着,直到最后才决心离开的男人。一看到他,徐婉总会想起他们那个不过三个月大的孩子。这辈子,她也要离开他,只是不能再重蹈覆辙。
徐婉有些恍惚,她觉得自己此刻更像是在做梦,人死而复生回到从前,是电影里也不曾见的桥段。
如果不是她还清楚地记得汽车碾过小腹的痛与绝望,徐婉就算她记得起上一辈子的所有细节,她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回到了她被撞死的两年前。从那天她在舞厅做了那场奇怪的梦开始,距离现在已经两个余月。
徐婉细细回忆着,上一世的回忆越发清晰,而这些天的经历反而像是多余的。
回想起这两个月来点点滴滴,徐婉皱了下眉,两世的这段经历虽然大体是相同的,却也有些不一样的地方,大概是上一辈子的他待她并没有这辈子最好的时候那么好。
徐婉还记得前世的时候,起初孟钦和并不常去她那,只是请了两位老师分别教她钢琴和网球,他十天半月才来看他一次,每次喝一杯茶就走,她进那栋洋楼的第一个除夕更是连一点音信都没有。
徐婉想,或许是这一世她早早地就弹会了杨小姐最爱的钢琴曲,还会像杨小姐一样打得一手网球,让他对她生了更多的兴趣。只是这样的兴趣终究不是属于她的,就像海市蜃楼一般,一声“诗音”便将一切化作泡影,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来的轨迹上。
她学了这么多东西,却尽数用去讨好他,和生了张好皮囊以色侍人并没有太多的区别。
两年的相处,徐婉对他的习惯了如指掌,他们现在虽然盖着同一床被子,可两人的身体却始终背对着,还隔着一段距离。上一世,除了前几次她是躺在他怀里度过的,后来的无数次都是和今夜一样,结束之后他便背对着她形同陌路。
怎么不是形同陌路呢?上一辈子,他和她之间更多的是夜里身体上的接触,平日里说过的话反而寥寥无几。或许是她笨嘴拙舌不会说话,也或许是他根本就不爱和她说话。
徐婉记得上辈子大概就是不久后,她的弟弟徐子仁因为上不了大学,要徐婉帮他去求孟钦和。可徐婉不知怎么跟孟钦和开这个口,他们平时说话又不多,又是疏通关系走后门的事。徐婉没有办法,想了半天只好用身体去取悦孟钦和,她其实在那事上一向保守,可那一回就连她自己都觉得她和长三堂子里的妓.没有什么区别。
这样的蠢事,她这辈子再也不会做了。
这一世,她绝不会不给自己留一点后路,也不会再轻易相信徐子仁半个字,她不仅要离开孟钦和不再做谁的替代品,她——徐婉还要好好地活下去。
徐婉一整晚都没有睡着,她整个晚上思考下一步该怎么走。
她一个女人,又只读过几年小学,没有学历,又没有什么正当的工作经验,离开了孟钦和她该靠什么谋生?好在上一辈子她确实跟着孟钦和学了不少东西,她能弹一手流利的钢琴,能说上一口比较流利的英文,除此之外便是骑马、网球之类的,相比前两项,似乎更难派上用场。
这样想起来,徐婉反而更加不恨孟钦和了。如果没有他,她不是被张三爷强占,便是被卖进堂子抵债,哪一条路都是绝路,至少他当初抛弃她的时候,还替她们姐弟留足了后路。如果不是她对孩子有过深的执念,也落不到那个下场。
现在她的前路依旧迷茫,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一世她不用再将他的弟弟考虑在内,她从前总记得母亲临终前的嘱托,什么事都为弟弟考虑。如果母亲泉下有知,看见了她上一世的惨死,想必也不会再怪她。
她已经赔了自己和孩子两条性命进去,已经足够了!
第二天,孟钦和还没起来,徐婉便早早地起了床,她知道她不能再浑浑噩噩坐以待毙了。
上一辈子,她被孟钦和带到张公馆时,一来因为孟钦和喜欢看她衣着素净,二是因为她自己自卑不敢引人瞩目,因此她前世和昨天一样,不仅妆容简单,连贵重首饰也不敢戴。可她不知道在那些太太们暗中攀比谁手上的金刚钻更大时,她越这样,那些势利眼便越瞧不上她。
这一次,徐婉给自己化了细致的妆,明丽而不严肃,像是一幅水墨突然有了颜色。她的颈上和手腕上戴上了翡翠吊坠和手镯,耳上还戴了耳坠子。她的这几件翡翠首饰翠得可以滴出水来,搭配上她那声霜色的织锦旗袍,清丽中又添了贵重。
翡翠吊坠和手镯是孟钦和送她的新年礼物,是整个上上品,整个坤州难得找出第二件来。虽然徐婉不打算今后将它们带走,但也不妨她先拿来派上用场。
多认识些夫人、太太对她没有坏处,她如今整日待在洋楼与世隔绝,外头发生了什么她都不知道,更别说再去找一份工作。同她们谈天或许还能摸索些门路出来。除此之外,更重要的第一点,是徐婉有印象,上一世的这个时候,有几位太太在张公馆打牌打上了瘾,第二天下午还恋战不肯走,张夫人又好客,最后她们还真就在张公馆多住了些日子。
徐婉在样楼里不自由,虽然孟钦和不常在,可她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看着,随意出门更是不可能。如果要是能在张公馆住上一阵子,天高皇帝远,孟钦和反而管不着她。最好是今后也能有联系,便能时常走动了。
徐婉快收拾好的时候孟钦和已经起来了,她从镜子里看到,孟钦和并不太高兴,也是,她昨晚那样扫他的兴。
徐婉虽然准备离开,但没必要现在就得罪他。孟钦和不理他,徐婉主动笑着和他打了声招呼:“二少,起来了,快吃早餐。”她说着让佣人送来早餐,然后亲自给他端到面前来。
孟钦和看了她一眼,那个昨晚上出尔反尔的女人,现在又什么事都没有一样,对着他殷勤地笑脸相迎,而她的眼底格外平静。
孟钦和皱了一下眉。
徐婉也不管他,她只要将这段时间的表面功夫做好了就行,就像她其实知道孟钦和喜欢女人素净,她现在的打扮并不讨他的欢心,她如今已经不和从前一样患得患失,再真正去讨他的喜欢。
不过徐婉还是猜错了,妆容、首饰的变化只是浮于表面,何况她的装扮也不算清雅,而阅历与心境的更改才是关键。
徐婉依旧装作什么事都没有,陪同孟钦和用早餐,谁也没有提昨晚不愉快的事情。
用完早餐后,徐婉主动挽着孟钦和的手下了楼。楼下还和昨天一样,张师长在前厅宴客,张夫人负责在花厅招待女客。
徐婉到的其实有些晚了,花厅里的麻将开了三桌。除了几位留过洋的小姐不喜欢搓麻将外,不是在下场便是在观战。许是梦娟昨天被人冷落怕了,她并没有过来。梦娟的处境其实还不如她,虽然她们都是舞女出身,但冯局长对梦娟不过是想起时才带上她而已,更加名不正言不顺,再者便是冯绍才这样一个警察局局长在这堂宾客里原本就算不上什么,还是个需要腆着脸捧别人场的角色。
徐婉知道梦娟原是个爱说话的,昨天见到她时被孤立得整个人都恹恹的。
可徐婉不一样,到底也要给孟钦和三分薄面。张夫人原本在陪几位太太打麻将,见徐婉来了,连忙将手上的牌让给一旁的马太太,走过来招待徐婉道:“还不给徐小姐上茶。”
想必是张夫人昨天察觉到徐婉性子拘谨,也没有再拉着徐婉多说话,只让佣人上了茶点过来,还问徐婉是否要把另一位小姐请下来陪她,“她原本下来,见你不在又走了。”
袁小姐和赵小姐原本就在一旁的茶几上说话,见徐婉过来了忽然站起来,刻意往一旁摞了一个位置。她们不掩饰自己的排斥——她们两位家世良好的小姐并不想和舞女出身的人坐在一块。
张夫人看到了,面露尴尬,看了看袁小姐,又看了看徐婉。张夫人虽然说不上来什么,总觉得徐婉和昨天有什么不同。
刚刚替张夫人手的马太太并不擅长打麻将,还没打完一圈便催促张夫人道:“你快来,你若再不来,我可就要把你的本钱全都输光了。”
张夫人正觉得尴尬,如今来了一个脱身的机会怎么不抓住,于是转过身交代佣人让她们去叫梦娟下来陪徐婉,自己则准备回去救场。
哪知张夫人刚站起来,又有女佣来找了,“夫人,师长叫您过去一趟。”
马太太“哎呀”了一声,她已经输了几把,张夫人又要走。她只得急急忙忙地喊着要搬救兵,连袁小姐的主意都打了。袁小姐不大会打麻将,正犹豫着想拒绝。
眼看着张夫人和马太太都着着急,徐婉想了想,上前一步,笑着干脆道:“要不我来试试。”如果她没有记错,上一辈子就是这桌上的几位太太躲在张公馆打了一天牌。
马太太急着脱手,自然答应了,“好,徐小姐,你来你来!”
同张夫人打麻将的那几位也都是淮军的一些军官太太,虽然知道徐婉和孟钦和的关系,但才听人说过徐婉的舞女出身,她们也不是很想和徐婉这样的人打交道。
袁雨薇看了一圈场上人的神情,只觉得好笑,她徐婉打着二少的名头,还真把自己当太太了?难不成还想借着打麻将融入上层社会的太太们?倒看谁肯搭理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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