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彩月眼圈红了。
苏毓眼皮子都不抖一下:“愿赌服输懂不懂?说要给我三两就一两不能少。大家伙儿可是都看到了,张彩月你点了头就得做到,否则就是说话不算话的赖子!”
这话一出,张彩月哪里还绷得住,拆下腰间的荷包砸到苏毓的身上,哭着跑了。
“给你!”
苏毓被砸了也不生气。当众打开,倒在手心里数了一下。众目睽睽之下,一共二两银子五十个铜板:“哎!你跑什么,你还欠我九百五十文!”
张彩月奔跑的背影一僵,然后跑得更快了。
苏毓:“嗤——”
……
最终,苏毓因一手好行书得了玉林书斋掌柜的赏识。掌柜的给苏毓一本三两五钱银子的报酬,让她带回去三本书。
押金一两银子,一个月后送来。
苏毓这边与掌柜的说好,转头用张彩月给得那二两银子去成衣铺子重新置办了一身。又花了一两银子,扯了一匹没那么花哨的素布。毓丫的箱笼里,统共就三套衣服。全都破破烂烂的。最体面的一身已经穿在身上。被人嫌弃成这样子,可见她有多寒酸。
苏毓心里直摇头,换!必须换!
买了成衣,扯了布,苏毓又去粮油铺子,买了十斤油,二十斤米,十斤面。怕不够,她又顺道去肉摊子上将那不要的骨头下水都买了一些。正巧遇上了王家庄旺财叔的牛车,搭车满载而归。
忙完这些赶回王家庄,天色已经暗下来。牛车到村子里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村子里家家户户已经关了院子,苏毓借着月光,让牛车停在徐家门口。还没进门呢,远远就看到徐家又亮起了灯火。
苏毓:“……”特么又是哪个不请自来。
无语地吐了口气,苏毓让旺财叔帮她将东西卸下。她背着背篓,抱着一桶油。哼哧哼哧地往屋里搬。今天的雪又化了不少,石头路都是干的。
苏毓推开门,就看到窗边站着一个人。
他逆着光,身形笔直修长。身上穿了件青布袍子,身姿挺拔修长。突然有光,苏毓不适地闭了闭眼。等再睁开眼,可算看清眼前人模样。
约莫十七八,静静地立在灯火下。满头乌发用一根碧绿的丝带绑着,额间有几缕碎发衬托着白皙的皮肤,清隽又俊美,芝兰玉树。一双狭长的睡凤眼,上眼睑削薄,内眼角下勾,外眼角上翘。鸦羽似的眼睫半遮着眸子,灯光下眸光阴翳,不说话,透着一股种漫不经心的味道。
“回来了。”许久,那人缓缓掀动嘴皮,嗓音如玉石相击,清冽非常。
耳朵如过电一般,苏毓半边身子瞬间麻掉。
第五章
四目相对,陷入一阵无言的沉默。苏毓是震惊于便宜相公的相貌,而徐宴纯粹是因为不想多说。他抬脚走到桌边坐下,明明是乡下寒门出身,却身姿如松,十分有仪态。
晃动的烛火映照着他的侧脸,眼睫在高挺的鼻梁上拉出一道细长的影子。
不知过了多久,苏毓感觉胳膊针扎似的疼。她才惊觉自己居然还抱着十斤油没放下,于是将目光从便宜相公身上摘下来,赶紧把油和背篓卸下来。陶罐还挺沉,仿佛上咚地一声响。徐宴那双清凌凌的眼睛于是也随之落下,挑起眉头看着大陶罐。
苏毓没空解释,推开门,院子里还堆着米面,布匹,成衣。
这会儿堂屋门开着,屋内的光照出去,父子俩正好就瞧见了院子石头路上那一堆还没搬进来的东西。哦,忘了说,这会儿不仅徐宴自个儿回来,他还将徐乘风也带来。徐乘风在徐宴面前和在苏毓面前完全是两副面孔。此时徐乘风穿着体面的小褂,站在徐宴身边,小模样别提多乖巧。
不过看到苏毓不说话也不喊人,父子俩的眼睛从那堆东西上收回来,就这样静静地盯在了苏毓的身上。
“都看着我作甚?”苏毓眨了眨眼睛,十分无辜地冒出一句,“出去搬东西啊。”
徐宴:“……”
长这么大,徐宴的一双手除了拿笔,家中的活儿还真没上手过。突然被使唤,徐宴有点惊讶又感觉奇怪,静静地看向理直气壮叫他搬东西的苏毓。
那惊诧中略有奇异的目光让苏毓心里一咯噔,但话既然说出口,她只能梗着脖子不虚。
暖黄的光照在苏毓的脸上,灯火模糊了她红肿的冻疮和她黑黄的脸色。徐宴这般与她对视,心中有些古怪。可转念一想,这些年他专注读书,其实也没怎么关注过毓丫。毓丫在他印象里就一个佝偻的腰背,稀疏发黄的头发挡着额头。平日里说话低眉顺眼的不敢抬头,大点声说话都能吓破胆。别的,他还真没有别的记忆。此时看着腰背挺直,十分诧异从来不敢拿正脸瞧人的毓丫竟生了一双极漂亮极少见的桃花眼。直视人时眸光澄澈明亮,仿佛能洞穿人心。
徐宴心口一跳,感觉更奇怪了,率先移开了目光。
早在今日下午刚回村子,徐宴就听人说了。毓丫几天前落水,高烧了几宿不退。醒来后便不大认人。但不认人,会连性子也一起变?哪怕徐宴早有准备,还有些不太适应。
徐宴:“怎么突然去镇上?”
“家中的油盐米面昨儿就吃完了,你们又不回来,我今儿只好去镇上先买些回来。”
苏毓在外头跑了一天,一身灰。今天刚买了新衣裳,外头那块布也方便做几身。苏毓琢磨着一会儿将毓丫的那些个破烂全扔掉,蹲在地上摆弄起背篓来。
徐宴点点头站起身:“身子可好了?”
苏毓正准备拿完药就去煎,听到这声冷不丁愣了下。
眼一转,她立即明白徐宴在问什么。于是她作势艰难地抬了抬胳膊,一脸丧地低下头,摇了摇。复又抬头,本就沧桑的脸上笑容那叫一个心酸可怜:“唉,那日落水后便一直觉得骨头里疼得厉害。今儿去镇上采购,顺道去了趟医馆。大夫说,我这些年亏得太厉害,底子快敖干了。再不好好调养,怕是活不过三十岁。”
徐宴立在桌边,没有说话。
苏毓眼圈儿说红就红,灯光下,隐约还闪着泪花。她一手掩面,鞠了一把并不存在的泪,哀叹人生:“唉,我今年已经二十三,到三十还有七年……”
徐宴:“……”怎么觉得落个水,毓丫的性子好似变了?
徐宴嘴角一抽,动了动唇:“大夫可有开方子?”
苏毓从指缝里瞥他一眼,抬脚踢了一下背篓。背篓震了震,盖子掉下来,露出了里面的东西。除了底下的猪骨和猪下水,上面堆着的全是药包。
徐宴本还在看戏,真瞧见一大包的药,眉头终于蹙了起来。
苏毓:“这些都是补身子的药,要一天一盅。大夫说了,这些药钱是省不下来的。我如今这身子早已伤到了底子,再不补就完了。”
老实说,这些年,毓丫的所作所为徐宴都看在眼里,他素来是个眼亮心明的人。只是再眼亮心明,也架不住日积月累的习惯。父母故去,毓丫将养家供他读书的担子抗在肩上。只知埋头苦干,苦和累都咽进肚子里。初初徐宴还会愧疚,可日子久了,也就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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