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乘风坐在小马扎上,坐了会儿觉得冻脚疼。抬头看了看到他胸口的炕,稚嫩的小脸上闪过剧烈的挣扎。最后还是踢了鞋子,爬上炕。
徐宴是天黑了以后才回的,回到家,家里四处黑洞洞的。
想着苏毓可能睡着了,他将采买的东西一一搬进屋才转头进了卧房。掌了灯,举着灯火缓缓走到炕前,母子俩依偎在一起睡得香甜。
徐宴一愣,心里蓦然涌出了一些怪异的感受,但总的来说并不抗拒。
不知不觉立在炕前看了许久,直到灯芯噼啪一声轻响,他才回神。其实外人常说乘风与他是一个模子刻出来。徐宴自己也这样觉得。但此时看母子俩的睡颜,徐宴惊觉徐乘风其实也像母亲。轮廓和眉眼,至少三分像苏毓。
轻笑了一声,徐宴也没叫醒徐乘风,举着灯便又静静出去了。
徐家静悄悄的,徐宴端坐在书桌前心却静不下来。毓丫在镇上被人袭击差点就横尸街头一事,徐宴作为丈夫,无论如何都咽不下这一口气。下午他又去了镇上一趟,除了采买年货以外,重点是去了一趟镇长家。
双门镇是个小地方,要找人也容易。苏毓遇袭之事,他自然得去搞清楚缘由。
他是不相信镇长所说的地痞流氓见财起意,当街行凶的话的。徐宴冷笑,光天化日之下,那样一棍子敲下来就为了几件绣品,未免太荒谬了!
毓丫穿得那身衣裳他可记得清清楚楚,不说破烂,但远不及来喊他救命那姑娘的光鲜。就那副打扮,又其貌不扬,不被人当成穷酸鬼避着已经是好的,怎么可能会有地痞流氓盯上她?
再说,再没眼色的地痞流氓,也该知道抢钱选对象吧?西街那边可都是书局,读书人多,家境殷实的更不少。放着那好抢的有钱的不去抢,偏盯着一个衣衫朴素的乡下妇人?这话说出来分明就是在糊弄鬼!
想到下午苏毓出事之时陈家姑娘出现的那般赶巧和镇长被他几句一问就不耐的态度,徐宴不由冷笑一声。他从不相信意外和巧合,但今日之事,来日再算。
静坐了会儿,卧房那边传来动静,似乎是母子俩醒了。
徐宴敛去脸上森冷的笑,一手照着灯火便起身往主卧室那边去。他走得不疾不徐,但耐不住腿长,没一会儿就到了门边。
里头母子俩都是睡眼朦胧的,正面对面大眼瞪小眼。
徐乘风没想到自己居然在苏毓的炕上睡这么久,嘴一翘,又不高兴了。
苏毓其实也懵。但下午沉沉一觉睡过去,她脑子里的昏沉和胸口犯恶心的感觉好了许多。这会儿懒得哄小屁娃子,掀了被子就想下榻。没办法,炕烧火后太热了,睡出了一身汗。
徐宴正巧这时候进来,苏毓眯着眼看他:“东西买好了?”
徐宴抬手将煤油灯搁置到桌上,光照着,屋里立即就亮堂起来。苏毓总觉得他脸色有些不大好看,但仔细看,又还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徐乘风这会儿自己穿好了鞋子,张口就喊饿。
徐宴垂眸看着苏毓。灯光下,已经瘦了许多的苏毓有了几分窈窕的味道。眉眼低垂着,额头印有血迹的布条抱着额头,显得人有股脆弱伶仃之感。徐宴这会儿才注意到她眼睫浓密而卷翘,缓缓眨动时如同蝶翼,在眼睑下晕出两团青影。
徐宴叹了口气:“等你伤好些了,料理完家中事务就出发去金陵。”
第十五章
冬日里日子过得快,眨眼就一天过去。眼看着一天天往后走,转眼苏毓就在家中躺了小半个月。
这小半个月里,因为她受伤的是脑袋,动一下就容易晕眩犯恶心,徐宴特地去镇上置办的年货搁在家里也没办法做成吃食。好在家里人少,徐宴父子俩对此没怨言,这半个月苏毓躺得还算顺心。
隔日便是年三十。家家户户已经将年菜烧起来,见徐家没个动静。村里左邻右舍的表现出了很大的关心,都来打听苏毓的都有好几拨人。听说苏毓是在镇上被人拿棍子敲了脑袋,被徐宴用牛车从镇上拉回来的,如今 起不来身,好几个贼眉鼠眼的妇人硬是要进屋去探望探望。
等真进了屋,瞧见苏毓好端端地坐在炕上喝药,脸色瞧着比先前黑黄不像人样更白净红润了不少,顿时都有些意兴阑珊。装模作样地宽慰了苏毓两句,撇着嘴就走了。
苏毓无语地看了一眼不知何时拿了一本书进卧房看的徐宴。那厮一身青布衣衫都挡不住的钟灵毓秀,身姿如松地端坐在窗边,仿佛将这昏暗的屋子都点亮。
“怎么了?”见苏毓目光古怪,徐宴放下了手中的书。
苏毓不好说他祸水,这话一说出口跟故意夸他似的。懒得说那等酸话,想着这些日子劳烦徐宴照顾,便决定拿出看见本领做一桌好吃的。
毕竟是过年,别的小吃可以不必做,年夜饭却是省不了的。
“你跟乘风去灶房帮我收拾一下灶房的菜。”苏毓披了一件袄子,趿上鞋子下了炕,“明儿就是年三十了。左右要举家去金陵,油盐我也不抠搜了。一会儿我多用些心思,把年夜饭先弄出来。”
一句话说完,窗边看书的徐宴和不知何时进来的徐乘风眼睛都亮了。
老实说,吃了小半个月徐宴做得猪食,一家人都饿瘦了一圈。尤其是苏毓,吃着药本来就胃口差,吃食再做的不好,她身上的肉跟着蹭蹭地往下掉。此时别说腰腹瘦了两圈,衣裳穿在身上都空了一圈。此时苏毓披着袄子的模样,又有了姑娘家的纤细。
这小半月虽躺在榻上,苏毓也没忘她的面膜。脸上的咬肌被她下狠手揉散了,如今脸瞧着小巧又对称。屋里前前后后闷了一个多月,虽没有到白皙的程度,却也算不上黑了。兼之补药就没断,脸色红润,瞧着到成了浅浅的蜜色。
苏毓伸头在盛水的盆里瞧了一眼,心里稍稍满意了些。可算是不磕碜了!
一个人聪慧,学什么东西都快。徐宴这一个月来接手灶上的活儿,如今除了饭菜依旧像猪食,烧火摘菜打下手等事儿已经做得驾轻就熟了。都说二十七天培养出一个习惯,由苏毓装模作样的骗,父子俩的心目中都有了叫她少碰冷水的意识。
等苏毓再进灶房,父子俩这会儿都将许多琐碎的活计都收拾妥当了。如今人卷着袖子端坐在灶下。长腿长手的,他神情自如。橘黄的火光照着他那张脸,苏毓却注意到他白皙的手腕上青筋都被火光烤得透明。修长的手指冷热交替此时泛红,看着就忍不住眼热心跳。
实话实说,徐宴身上有一个品质苏毓是很喜欢的。这个人清高的是原则,却不会将做事分出三六九等。任何事,只要他上手去做,就不会计较那活计会不会辱没他的身份,认真琢磨且从容不迫。
苏毓自认自己没他那份心胸,所以对徐宴这一点是十分欣赏的。
徐乘风就蹲在一旁,烤着火,顺便偶尔替父亲第一根柴火。
既然是过年,徐宴买回来的自然都是好货。苏毓翻看了下洗好了正在沥水的簸箕,上面漂漂亮亮一扇小排。葱姜蒜都切好了。一旁的木盆里还放着约莫两斤多肥瘦相间的五花。苏毓拎在手里打量了下,见东西的品相十分不错,心里稍稍满意了。
明儿就是除夕,有些菜明儿做来不及,尤其是难烧难软的大肉菜。
想着今日先将红烧肉和糖醋小排做出来,卤些大肠,顺手再酱个大棒骨。虽说苏毓擅长川菜和卤菜,不代表不会做别的菜。浙菜里的红烧肉,梅菜扣肉,糖醋小排都是她的拿手菜。琢磨着先配香料,苏毓将烧火的徐宴又叫出来替她切肉砍排骨,自己则去翻了香料袋子……
……还真是一样不少。徐宴这厮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她说那么碎,他竟然真一样不差的买回来。
留意到苏毓盯着他后脑勺的古怪目光,拿刀准备将五花肉切大块的徐宴扭头:“又怎么了?”
肉是徐宴早就焯过水的,其实这会儿已经半熟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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