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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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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儿周围的农户们听闻应知县的公子在此处,纷纷地都围了来看,正是吃晚饭的当儿,有人还端着碗筷,边吃边看,听了应佩问,便纷纷道:“这是自然!”

当下七嘴八舌地,把应兰风向来的事迹都说了一遍。

有几个凑得太近,加上吃得不甚利落,菜叶子也掉在应佩身上,应佩正听他们讲应兰风袒身求雨的故事,讲的自然绘声绘色,活灵活现。

应佩听得出神,竟也没发觉异样,一直到那只走地鸡探头探脑地过来,伸出尖嘴来他身上啄,才吓了他一跳,急忙手舞足蹈大呼小叫地把那只鸡赶走,惹得农户们哈哈大笑。

应佩倍觉气恼,待要走开,怎奈腿脚不便,只好嘟噜着嘴坐着,听那些农夫在旁边谈天说地,又说应兰风如何如何,正热闹时候,衙门的公差来到,便接应佩回县衙。

大家伙儿簇拥着应佩,也不管他连声说“不愿意回”,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众星捧月般抬了出来,公差谢过村民们,便用竹子制成的轻简软轿抬了应佩,往县城赶回。

应佩一路忐忑,有几次便想中途逃走,然而夜色沉沉,身体疲累,腿上又有伤……念头转来转去,终究还是随着进了城,回了衙门。

县衙大门口,两盏灯笼之下有道人影站着,应佩先是惊喜,定睛看清楚那人之时,便复黯然低了头。

原来是应竹韵站在门口等候,见应佩从软轿上下来后一瘸一拐地腿脚不便,便道:“怎么伤着了?”俯身看了会儿,见无大碍,起身又说:“佩儿,你素来让我是极放心的,怎么一来了此处就一反常态,屡屡地闯祸呢?今儿竟赌气跑了,可知满县城的人都在帮着找你?你父亲也是一整天地到处乱找,至今还未回来呢!”

应佩原先听他怨念自己,心中更生叛逆之意,忽然听到最后一句,不由一愣,他见只有应竹韵在此,本以为应兰风是不愿理会自己的了,没想到却听见这般。

于是问道:“他在外面找我么?他怎么会找我,不是骂了让我滚的?”

应竹韵听了这话,便唉声叹气:“你到底是个孩子……要我怎么说是好?你自个儿闯了多大的祸你竟不知?就算你去杀人放火都好,你唯独不能碰怀真一根手指头,你不是不知道你父亲多疼爱她,然而也是怪了,你那样对待她,她竟还为了你说好话……”

应佩又是一个愣怔:“你是说……怀真?”

应竹韵道:“可不是她么?她还劝着你母亲叫不要动怒,唉,我本以为你是个极懂事的,却没想到,竟不如个四岁的孩子,今番多亏了怀真没什么事,若然有个三长两短,可叫我怎么办呢?就算是我即刻死了也顶不了这罪过!你啊你……你自个儿好生想想罢了。”

应佩愣愣地听着,心中滋味十分复杂,正在此刻,听得马蹄声声,应竹韵抬头一看,喜形于色,高声唤道:“二哥!”便下台阶迎了上去。

此番却是应兰风回来了,应竹韵举手拉住缰绳,应兰风翻身下马,脚刚落地,忽地一个踉跄……应竹韵忙扶住:“二哥留神!必然是劳累着了!”

应兰风站稳了脚,喘了口气,一抬袖道:“行了,回去吧。”迈步往前,竟不看应佩一眼。

两人一前一后,经过应佩身边之时,应竹韵拉拉他,低声嘱咐道:“回去后记得向你父亲赔罪,你若诚心诚意地开口,他自然就原谅你了。”

诸人进了衙门,应兰风径直便去看望应怀真,应竹韵见这情形,只好先让应佩去歇息,应佩回了屋,只觉得四顾茕茕,回想方才应竹韵说的话,及应兰风仍是冷淡的态度,复一阵凄凉,凄凉过后,心中却又忍不住懊悔起来。

正在默默地难过,敲门声响起,跟随他的一个小厮进来,手中捧了个碗,道:“少爷必然是没吃东西……”

应佩歪过头去,道:“我不吃!拿走!”

那小厮不敢强辩,便把面放在桌上,低着头陪着笑道:“那小人放在这里,少爷若是饿了,将就着吃两口……是怀真小、姐让送来的。”

应佩听到最后一句,眼睛一睁,张了张口,这会儿那小厮却已经出去了。

应佩走到桌前,低头看着那碗素面,他奔波了一天,滴水粒米未进,此刻这素面的香气勾魂儿一般。应佩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握起筷子端了碗,面条入口,竟难得地香甜可口,滑入肚肠,更十分地熨帖。

屋内静极,只有他吃面的声响。应佩专心吃着,扒拉来去,竟又从碗底翻出一个荷包蛋,看着那饱满圆润的鸡蛋,应佩呆了呆,忽然间双眼中的泪就如泉涌一般,劈里啪啦地打落下来。他用力吸了吸鼻子,低头吃了几口却又停下,嘴里还含着面条,捧着碗便放声大哭了起来。

☆、第 25 章

第二天清早,应佩爬起身来,隐隐地听到外面有些说笑的声音,却听不真切。

小厮进来见他醒了,伺候着洗脸,应佩问:“外面怎么了?吵吵嚷嚷的?”

这小厮是府里带来的,名唤守儿,平日里应佩进出公府惯常跟随伺候的,这番应竹韵带了应佩过来,也特意叫守儿跟着,昨晚上送面的便也是他。

守儿见问,便带笑着比划说道:“少爷吃了饭出去转转看看,真真有趣,是少奶奶跟那位姥姥在院子里挖萝卜呢,都是自家种的,这么长这么粗的大青萝卜,我在京内也没见过的长得这么好的……大姐儿也在那儿帮手,瞧着她都没一个萝卜高呢,实在好玩。”

应佩听得怔怔的,末了听说应怀真也在,眉头一挑,想不出她小小地人儿不如一个萝卜高究竟会是何种情形,口里却轻哼了声,说道:“有什么可看的?大惊小怪。”

守儿见状便不再做声,只端了早饭上来,应佩也不挑剔米粥粗糙,馒头微凉,忙忙地吃了几口,便道:“我吃饱了,出去走走,你不用跟着。”

守儿把碗筷端了出去,顺手掩上门,应佩见身边儿再无人,便急忙踱步出来。

他循声而去,走不多时,就到了一重院子外头,那笑声只隔着一堵墙,越发大了,叽叽呱呱地格外热闹。

应佩略微踌躇,走到那院门处,慢慢地探了个头出去看,果然先见了几个人或站或蹲地在里面,李贤淑跟徐姥姥站在一处,身边儿蹲着个面生的半大丫头,脸颊上略有几颗淡斑,正是李爱玲。往左是两个丫鬟吉祥跟如意,正俯身指着什么说笑着,李霍跟应怀真站在旁边,低着头也正瞧。

应佩又再看,果然见前面那排月季之后的一大片地方,长着些极高极长的绿叶子,叶片青绿色,边缘像是有些宽宽锯齿似的,极张扬地散开着。先前应佩路过此处虽则见过,却并不知这是何物,也没留心,此刻细看,才知道这便是“萝卜”了。

忽然听吉祥跟如意大笑了几声,两个人站起身来,吉祥手中提溜着一个萝卜,果然有半臂之长,比应佩的胳膊都粗,头青尾白,沾着新鲜的泥,又圆又肥又长又壮,果然长得极好。

应佩看着那新鲜拔了出来的大萝卜,正瞪圆眼睛心中惊啧,却见应怀真已经迫不及待地伸手过去,说:“姐姐给我看看!”

吉祥晃了晃那萝卜上的泥土,道:“这个脏,大姐儿留神别弄脏了衣裳,洗了再玩也好。”

徐姥姥在旁听了,却道:“不相干,让她玩就是了,小孩子家就该这样儿,泥地里打滚,脏脏的才皮实好养。”

李贤淑忍不住便笑:“娘,你这样教土娃儿也就罢了,毕竟是个男孩儿,你外孙女儿是个娇娇的女孩儿,若真个儿摔打惯了,将来长得粗皮糙肉的,可怎么嫁人呢。”

应怀真正在摸那萝卜,刚从地里出来,拖着很长的尾须,摸上去,带着泥土的微微湿润跟凉意,虽然出了土,却更透着勃勃地生机。

应怀真爱不释手,不由赞叹了一句,满心欢喜地打量那青翠欲滴的皮儿,几乎忍不住想咬上一口,猛地间听到李贤淑说“嫁人”两个字,便一哆嗦,愣住了。

却听徐姥姥道:“真哥儿才四岁,你倒是想着她嫁人了,只怕将来她真要嫁的时候你却舍不得了。”

李贤淑道:“有什么舍不得的,哪个女孩儿长大不得嫁人的,我只给阿真找个天底下极好的女婿罢了……这可不是我自夸,能配得上阿真的,还不知是什么出色的人物呢,我跟二郎必然要仔仔细细地才行。”

徐姥姥看她得意的模样,笑得弯腰,忍不住伸手拍了她一把:“快别在这里说嘴儿,叫人听见成什么样子呢?”

李贤淑笑道:“怕什么!我只说实话罢了!”

应怀真越听越皱眉,仿佛有个刺猬在心底里窜动,扎得好生难受,只抱着萝卜呆呆地,不言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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