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一转身,果然就见林明慧站在门口边儿上,见了她,便道:“怀真妹妹倒是有什么事儿呢,连我也不能告诉?”
应怀真微微一笑,道:“也没什么……我便要走了。姐姐告辞。”竟不再多看一眼,同丫鬟径直往前而去。
原来林明慧方才自书房出来,便去见了唐夫人,说了会儿闲话,便说起应怀真来了,她就同唐夫人道:“也不知有什么正经的大事儿,还要避着人呢。”
唐夫人自然笑道:“怀真那孩子是懂事的,既然这样,一定有话跟你哥哥说。”
林明慧嘟了嘟嘴,又道:“伯母大概不知道呢?上回我做寿那日,毅哥哥不是全天不在的?派人去找也没找见,你道是如何呢,原来就是因为怀真病了,他整日里为了她奔走呢。”
唐夫人微微点头,道:“这件事儿我隐约听敏丽说起了……委实是因为怀真这孩子惹人疼,你哥哥也待她不同。”
林明慧低下头去,小声道:“什么孩子呢……先前肃王府没订下敏丽之前,不也是见了她的?好歹也将要谈婚论嫁的年纪了。”
唐夫人听了这话,知道她是拈酸吃醋了,便笑起来,道:“你着实是想多了,都快要成亲的人了,做什么还跟怀真斗这八竿子打不着的气呢?罢了罢了,何况你还不知道你哥哥的,他哪里是那种三心两意的人?”
林明慧听到这里,才又笑起来,如此便不再提此事,然而坐了一刻钟,见天越发黑了,就仍是不放心,遂告辞了出来看看,谁知一看,两个人仍是在说话呢,林明慧才又按捺不住,便在外头说了一声儿。
小唐见应怀真头也不回地去了,知道她是个细致又多心的,听了林明慧的话,回头指不定如何呢……便有些不悦,就看着明慧,只道:“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林明慧抬头看他,道:“我哪里有什么意思了?不过是见天太晚了,怕她回去路上不便,若真的舍不得她走,留下来住在府里也是好的呢?”
小唐听了这话,越发不像,便正色说道:“你有话且想想再说出来,你细想想你这话可像样么?怀真年纪还小,又是好意才来寻我……你何必这样信口开河,若传了出去,是毁了她的名儿,还是毁了你的名儿呢?”
林明慧道:“你若是在意她的名儿,就不用孤男寡女地跟她在一个屋里说这么久了!”
小唐原本是极好的涵养,听了这句,隐隐动怒,道:“你说什么?”
林明慧自悔失言,便低了头,小唐深吸了一口气,压住胸口怒火,半晌才说道:“天色不早了,姑娘且早些回去罢了。”
林明慧听了这样冷冷淡淡的语气,知道小唐是动了真怒,她不由地有些后悔,又有些委屈,却站着不动。
小唐索性便叫了自己的丫鬟来让送客,林明慧见状,忍不住说道:“我早知道你对她留了心了,我就说了这一句,也没直着说什么,你就怕她受委屈了,反对我这样!”
小唐闻言住脚,气得指着她,却见丫鬟们已经来了,便不再理论,只是拔腿进了屋里。
不料林明慧见状,自以为说中了小唐的心事,竟跟着进来,说道:“你不用瞒着我,那天你为了她的病,在肃王府跟一个江湖郎中下跪,是不是有这事儿的?你曾为了谁这样过来着,只怕就算我或者敏丽病的快死了,你也不至于向人下跪的!”
小唐见她连这个也知道了,不由淡淡冷笑道:“我何必瞒着你?只不过这种事也不必到处嚷嚷罢了。”
林明慧见他这样反应,越发气道:“你、你这是承认了对她不同了?先前熙王爷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不信……你……你……”
小唐听到这里,微微挑眉道:“熙王爷对你说什么了?”
林明慧情急说了这句,忙回手捂住嘴。
小唐凝视着她的眼睛,冷冷说道:“怎么不说了?你几时又跟永慕见过面儿了,还说些这样亲密的话?是了……你跟永慕两个私下见面儿是正经的,我跟怀真说上两句话就孤男寡女了?”
林明慧被小唐一激,便道:“我何尝跟他私下见面儿又亲密了?只是前些日子他去我家里,无意中见着了才说起来的,他只是说你很疼爱怀真,跟对别人不同,说怀真生得可人心之类……又哪里是什么亲密的话?”
小唐听了,恨不得把熙王捏死,便道:“你听了他的话,于是就来疑心我跟怀真了?你如何不去好生想想,赵永慕无端端跟你说这些做什么?他不过是个顽劣无聊的性情,又见你我已经订了亲,所以想挑拨你多心罢了,最好让你跟我吵起来,他才笑着拍手看热闹呢,不料你竟果然中计。”
林明慧听了这几句,目瞪口呆,小唐又道:“这样罢了,怀真我的确是疼惜的,也的确跟对别的孩子不同,现下是如此,以后多半也是如此。倘若你仍是这样不放心,总疑神疑鬼着,横竖此刻咱们还只是定亲,不如且同恩师说一声儿,叫你另寻可靠可信之人如何?”
林明慧听小唐说的这样明明白白,心中已经是后悔自己方才冒失了,便不言语。小唐道:“你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林明慧才跺脚说道:“你明知不是,何必总是呕我?我……我已经知道错了。”
后面一句,却是悄悄地一声,似有若无。
小唐望着她,想到应怀真方才离去之态,有心再说几句,转念间只是止住,便道:“你且回家去罢了,以后若是无事,就不必往我这里再跑,虽说已经订了亲,到底仍是孤男寡女,未成亲之前如此亲密,知道底细的人明白咱们是从小儿长大,不知道底细的还不知说些什么呢,且回罢。”
林明慧见他一气儿说了这许多,她素来不饶人,心里虽然认错,面儿上却也有些过不去,便道:“你不用赶我,我自己走就是了,你当我愿意来么?若不是瞧敏丽,谁理会你……哼。”一甩袖子,果然赌气出门而去。
小唐见她走了,叫了小厮进来掌灯,烛光幽幽,点燃一室暗寂,窗外却仍是雨声细细。
小唐走到窗户边儿上,抬头往外看去,心知此刻应怀真仍在路上,忽然抬手在胸前轻轻一抚,隔着衣裳,能摸到里头放着的物件儿,此刻也不知怎地,竟能闻到一丝奇异的香了……在这无边的雨气之中窜动氤氲,令人心魄起伏荡动。
小唐将应怀真方才所说的话,思来想去过了一遍,不由地微微蹙眉。
半晌,忽然又想到她方才说“本来想绣鸳鸯,又怕绣坏了”时候,那略见羞怯小心的小女儿神情,不由莞尔,可一旦又想到她受了林明慧那几句,恐怕因此而生闷气……不免又叹了声。
且说应怀真匆匆辞别,上了车,果然鞋子便被雨水湿了,虽有些湿哒哒地难受,倒也能忍受得。只是想到林明慧方才那几句,心里有些不自在。
暗中想了半天,便喃喃念说:“这是怎么说的呢,竟惹来这种疑心……竟然也是‘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了。”
嘴里这样念了一句,小丫头秀儿就问道:“姑娘说什么呢?”
应怀真摇了摇头,心中却也暗暗地打定主意,只想:以后无事尽量少去唐府罢了,纵然要去,除了见敏丽跟唐夫人外,绝不能再单独地去见小唐,要知道他已经是跟林明慧婚约在身了,自个儿也渐渐长大,不能再像是以前一样无拘无束,何况如今林明慧更有疑她之心了呢?还是趁早儿好生避嫌是正经。
秀儿见应怀真不言语,便趴在车窗边儿往外看,只因她素日极少出门,只偶尔才能跟着主子出来一次,仗着此刻天黑又下雨,路上人少,便乐得一饱眼福。
正乱看之间,忽然笑了起来,应怀真便问她突然笑个什么,秀儿回头道:“姑娘你快来看,那边有两个人,敢情是喝醉了呢?满地乱滚,那地上都是水,瞧着都湿透了,岂不可笑?”
应怀真听了,便略歪头看了一眼,果然依稀看见两个人在一块儿纠缠,其中一个仿佛要把地上那个扶起来一样,暮色里看不出什么来,便也罢了,耳闻着车子骨碌碌经过,忽然听到外间那人叫说:“凌景深,你必然是故意的!本王要制你的罪!”
应怀真听了这句,很是意外,却听外头有人似乎笑语了一句,而后果然又是熙王赵永慕的声音,笑道:“怕什么?这会子哪里有个人在,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且我便是如此,谁爱说便叫他们说去……”
应怀真听到这里,便叫停车。
这路边上的两个人,果然正是熙王跟凌景深两个,因没有带小厮,也未乘车而来,吃了酒要往回走,熙王一不留神跌了一跤,把个伞也跌破了,凌景深便来扶他。
两人正在拉扯说笑,忽然见一辆马车停在前方,车上徐徐下来一个人影,一手拎着裙摆,裙裾下先落地的那只脚,着嫩黄色的绣花鞋,如菡萏一般可爱秀巧。
熙王停了说笑,跟凌景深两个便看,只见那人撑伞来到跟前,微微地将伞往后,露出底下熟悉的脸,明眸在薄薄暮色中如秋水莹然。
应怀真先向着熙王屈膝,道:“殿下有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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