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时光荏苒,又过了两个月,便是暮春之时了。
这一日,唐夫人在家中,因思念怀真,想请她来,然而又想再过一个多月便是成亲之日,又不好再请她来,一时左右为难。
正好儿小唐从外回来,给她请安。唐夫人便唤住了,问道:“你从哪里来?”
小唐道:“从部里回来。”
唐夫人道:“这两天,你可去过应公府么?”
小唐笑道:“不曾去过,母亲为何问起这个?”
唐夫人就看着他,问道:“我最近怎么听说……有些流言蜚语的,说是你抱着人家女孩儿……如何如何的,又听闻什么……犯了禁之类……”
那些混话,唐夫人自然不好直说。
小唐心里明白,咳嗽了声,道:“我的确是抱过怀真,是那日在熙王府里,她病的头晕,我便将她抱到了车上……至于其他的话,不知哪里传出来的,绝无此事,母亲只别放在心上就是了。”
唐夫人打量着他,才叹道:“我倒是不想听的……只不过,你当真没有……闹出事来?”
小唐忍不住笑,道:“又闹出什么来?母亲纵然不信我,难道也不信怀真的?那孩子戒备我戒备的什么似的……”
说到这里,忽地又有些不自在——怀真因何戒备他,还不是因为他每每唐突?小唐便又咳嗽了声,转开目光去。
幸而唐夫人没留意这一句话,只也笑了两声,道:“怀真我当然是信,就怕你……唉,毕竟是年纪大了……倒是叫当娘的不放心呢。”
小唐这会儿,看出了唐夫人的心意,便说道:“母亲是不是想怀真了?”
唐夫人即刻叹气,道:“可不是么?一日她不嫁过来,我一日悬心呢……又偏偏因为婚约,所以不能请她过来,当真想她了。”
小唐便道:“母亲何不去姑奶奶那边儿?我听说,姑奶奶请了怀真,叫去陪她两天呢。”
唐夫人双眸一亮:“这话可是真的?”
小唐笑道:“骗您做什么?”
唐夫人闻言,大喜过望,当下急忙叫丫鬟收拾,便要往平靖夫人府去。
小唐见母亲兴高采烈去了,才又笑了笑。片刻之后,便自往书房踱去,且走且想事情。
原来这些日子,也不知从哪里传出来的流言,竟说是应家的一位小姐跟人……且弄出了事儿来。
又因为正月里小唐抱着怀真从熙王府出来,此事被不少人看见,竟传的沸沸扬扬,二者不免牵在一块儿,竟说的怀真已经……
小唐听了,自然是啼笑皆非的。只不过,不由地就想到那日他送怀真回到应公府时候、府上相待的那光景了。
小唐的心计机变,自然非常人可比,顿时把上上下下的事儿统统想了一遍,因他早就知道应玉跟李霍素来有情,之前李霍又因要调到西北,特意去了一趟应公府……
此后,公府内的线人自然也说起应玉自戕之事来,而再往后,应玉被送离开了公府,去了何处虽然其他人不知,小唐却是一清二楚。
前后诸事牵连起来,应公府内究竟发生了什么,小唐已经猜到一大半儿,而当日被拒之门外的原因,自然也清楚了。
只是明明是应玉跟李霍干的事儿,却扣在他跟怀真头上,真真儿地叫他不受用,然而不受用之余,却又恨不得此事是真罢了,只可惜不能的。
而且因为婚期将至,他自然也不能随意去看怀真了,因此心头相思郁结,平常里待人接物,虽仍无可挑剔,私底下,却竟大有度日如年之感。
且说唐夫人去了半日,到晚方回,因又捉了小唐,竟且喜且是怨念,道:“这孩子真一日出落似一日了,性情又是这般温柔懂事,可人疼惜的。怪道平靖夫人一向爱如珍宝,竟不舍得放她回去呢,你倒是快些把她娶进门,好好放在咱们家里,我这心也就安稳了。”
小唐苦笑,他何尝不也是这样盼着的,只不过才压下的心绪,又被唐夫人勾了起来,强打精神,好歹应付了两句,便怏怏地回到屋内。
小唐躺在床上,手中握着怀真给他的伴月香,嗅着那淡淡香气,心中细细算了算还剩了几天,却总觉得日子难熬的很,白日尤可,在部里诸事忙碌,到了夜间,却到底怎生得过?
如此,翻来覆去地想睡,却又是睡不着,朦胧中,隐隐听得外头更鼓敲了两下,本正是入眠之时,小唐的心却总是突突乱跳,难以安稳,竟仿佛无端希冀着什么似的。
他素来理智冷静的紧,今夜却格外心神不宁,思来想去,猛地坐起身来,低着头静坐了会儿,便站起身,往外而去。
话说今夜,怀真自然便在平靖夫人府上歇了,平靖夫人因喜欢她,但凡留宿,便只搂着她一块儿睡,今夜亦是如此,又因这两日平靖夫人偶然有恙,便睡得格外早些。
眼见要二更天的时候,怀真见平靖夫人睡着了,便蹑手蹑脚起来,因怕惊动平靖夫人,且又知道平靖府内并无男子,便不忙穿外裳,又担心脚下有声,便只提了绣花鞋,轻轻地便往外而行。
外间屋里,一个守夜的侍女见了她,才要笑唤,怀真示意她噤声,侍女便压低声音,问道:“姑娘这会子是出来做什么?”
怀真道:“我有点事,姐姐不要出声,免得惊动了太姑奶奶就不好了,我顷刻就回来了。”
那侍女便笑道:“使得,只是别往花园深处去,恐怕夜深人静的,或者有什么禽鸟乱飞,反吓着姑娘就不好了……要不要我陪着?。”
怀真点头道:“不必相陪了,谢谢姐姐。我只在前面庭中呢,一炷香的功夫就回来了。”
怀真说罢,便又轻轻地出了门来,也顾不上穿鞋子……幸亏此刻已经是暮春时候,天气渐热,赤着脚反倒觉着一阵清爽。
怀真到了前头庭中,站在檐下的走廊之上,抬头见天际,却见满月如银盘一般,清辉耀耀,漫天竟无一丝阴翳。
怀真把鞋子放在旁边,就地跪在庭中,又伸手到腰间,把自己的荷包摘下来,拿出一颗宝塔状的香,便放在地上,又翻出一个火折子,把香点燃了,就放在地上。
香气袅然飘出,是夜隐有微风,便吹得香烟摇摆,怀真双膝跪地,合掌喃喃。
顷刻间,那一颗香便燃尽了,怀真放手,才露出欢颜,正欲起身回屋,谁知才一动,就见月下一道影子,缓步往自己走来。
怀真不由睁大双眸,不知是鬼是人,几乎叫出声儿来,然而月光皎洁,却把来人的眉眼轮廓描绘的十分清楚,他踏月而来,翩若谪仙。
怀真竟唤道:“唐叔叔?”
小唐抬手在唇边一比,叫她不可做声,怀真呆坐地上,竟不知他是如何来的,明明没听说他在府上……一时大惑不解,却万万想不到,小唐是逾矩偷偷而来。
小唐脚下无声,走到跟前,也蹲下身子,便握住她的手,轻声问道:“这会儿怎么不睡,在做什么?”
怀真眨了眨眼,道:“我、我……我在祈福。”
小唐忍不住笑道:“又替谁祈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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