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反问似是咆哮,又似是喃喃。
可除了一个局外人楼眠眠,没有人听得见。
今日的海风太过咸腥了。
龙女受刑,海姑反噬,邪徒狂欢。沙地饱吸过血水,在风里挤压下咕嘟咕嘟冒着脓疱,仿佛是惨死者的呐喊尖嚎。
太刺眼、
逐利的,不讲恩义;被压迫的,挥刀压迫更弱者。
人世间,最薄情。
一滴泪悄然融进了泥沙里。
黑沉沉的阴云终于压了下来,铺天盖地的墨色挡也挡不住,翻卷而起的触须从沙地鼓胀而出,一团诡异乱舞的阴影毫无预兆地投射在了这简易原始的祭台。
扭曲的欢呼为之一静,人群被面前的庞然大物骇得僵住。
如同一堵小山,拦去了生路。
“怎么会…影章…”
手中捏着刑决的黑袍人也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呆呆看着面前的怪物。
它无疑是愤怒的,愤怒又痛苦。粗壮的触须掀翻了简陋的祭台,撞倒了串联挂在一边的鱼刀架子。
虬实丑陋的柔软肉触深深扎进沙土里,搅乱了被精心布置好的阵眼。被摊开的尸体叫肉触带离原地,深深海水温柔地将这些不瞑目的可怜人卷进波涛。
那前进得缓之又缓的赤线,登时停滞了。
“不……!卑贱的海族、你怎么敢…这可是天神的阵法!”
被吊起的黑衣人仿佛这才被触碰到了命根,这挣扎剧烈起来,形容癫狂。
其中一人黝黑的袍子抖落,内里黏合褶皱的皮肤显漏出来,五官凸出鲍起,薄而透的面皮之下鼓动着不安分的暗影,骇人至极。
若这是“神之使”,那所谓天神,岂不是面目全非?
但如今已经没有人在乎了。
更多人的血染红了这片沙地,尖叫、求饶、惊恐、畏惧…四处乱跑的帮凶如同一只只仓皇的蚂蚁,他们挥着手臂乞求原谅,可又有谁知道,眼前的这个怪物,就是曾经那个心慈的海姑?
净和从未这样失控过,她的愤怒是平静的,和敖霜一样,都是冰面底下熊熊燃烧的烈焰。
瓦舍被轻易推翻,一个又一个同族被碾死在蠕动丑陋的触须之下。
还活着的人却没有悲伤。
体弱的老媪一手抱着一个灰头土脸的女孩儿,挤在角落里。她皮肤苍老下垂,上头是黝黑的,还带着久在海边劳作沾染上的白盐粒子。
粗糙深刻的褶子如同一道道刻痕,无声的言说着她的苦难。她看着头顶挥动的、可怕的触须,浑浊的眼里却含着泪里。
“好啊…把这些畜生都吃了…一起给囡囡们陪葬…”
“别怕…囡囡别怕…”
她干瘦的手臂搂紧了怀里的女孩儿。这两个女孩儿形容不堪,穿着污泥般的灰青衫子,长发被绞去,发尾长短不一地贴着后脑勺,乍一看,还以为是两个男孩儿。
泛红的海浪静静拍打着岸礁,发出一如往昔的水响。
一切都落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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