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瞳没到终点,在S大侧门就下了车,穿过侧门外热热闹闹的市场,斜下坡走过一条巷子,便是一大片民居,S大不想住校的学生大多在此租房,其中一幢的其中一间,童瞳在刚刚过去的大三暑假租了下来。
大二的时候秦澍倾其所有,把从初中就攒下的压岁钱零花钱全都砸了出来,在侧门边拿了一间门面房做成了只有一张台球桌的小酒吧,可以打球可以喝酒还能唱K,这间店很受学生欢迎,什么都可以玩还便宜,周围三教九流的年轻人也喜欢腻歪在这里,虽然都是年轻人,但校内外的人,一眼就能分出来。
暑假的白天童瞳满城跑着做家教,晚上秦澍看店,他在旁边网吧当网管,他不喜欢暑假的酒吧,没了学生,全是下三滥的社会无业青年,乱哄哄的鬼叫唱歌声,骂骂咧咧的打球声,等到酒吧关门,他再等秦澍一起回家。
童瞳让秦澍晚上也来出租房里住,秦澍跟他一样不爱回家,他家里是另一种高压,父母都是大集团的大领导,对儿子也像对下属,说的话就是金科玉律,大学之后他也是能不回父母家就不回去,但寝室太热了,没空调没风扇,童瞳见不得秦澍受这个苦。
秦澍去了,童瞳帮他一起从寝室把东西搬了过来,电脑书衣服鞋子游戏机乱七八糟一大堆,搬家那天童瞳跟过节一样。
秦澍跟童瞳一起住了两个月,夜夜睡在一张床上,童瞳从背后轻轻抱着他,空调温度打得低,抱着也不会嫌热,何况童瞳也不乱动,就只是抱着。
有天夜里秦澍翻过身来,童瞳迷迷糊糊地醒了,秦澍哑着嗓子说:以后晚上我还是不来了,瞎耽误你。
童瞳一下就全醒了,支棱着撑起肩膀,口气比骨头还硬:跟谁不是耽误?我愿意被你耽误。
秦澍还要说什么,童瞳把脸埋进他颈弯:不听!我要睡觉!
夜里一声叹息,秦澍揉揉颈弯那头毛茸茸的软发,伸胳膊搂住了他。
童瞳径直去了出租房,秦澍不在,夕阳从玻璃窗折射进来,屋子里一片黄澄澄的,冰箱上用磁吸贴着一张醒目的红字条:打开冰箱。
是秦澍的字,童瞳嘴角带起一抹笑,打开了冰箱,底下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两排罐装柠檬茶,是童瞳最喜欢的饮料,上面一层只有一样东西,一个小小的,毫无章法的,丑丑的蛋糕。
沙漠里那股甘泉滋养出的花终于嘭地一声开了,冰箱的冷气扑在童瞳脸上,丧家犬的粉尘和汗全都不见了,换成冰天雪地的清爽和干冽。
童瞳小心翼翼托出了蛋糕,放到了餐桌上。
普通的白色奶油底座,上面一层却铺了满到堆出来的水果,童瞳最喜欢吃裹了鲜奶的水果,秦澍就做了这个最简单,却又最让童瞳喜欢的口味,他看着那一层切得磕磕巴巴的水果,想象秦澍粗手笨脚削皮切水果的样子,闷头笑了会,一定都是秦澍自己切的,才这么丑。
他笑出了声,仔仔细细看了个饱,拿了一小块芒果沾了丝奶油吃了,小心翼翼把蛋糕又放回了冰箱,秦澍不在,他一个人吃没意思。
他给秦澍发消息:在哪呢?蛋糕看到了,颜值3分,口味满分。
等了半天秦澍没回消息。
屋外的天光一寸寸暗下去,童瞳莫名觉得有些不对劲,他的生日,秦澍没道理找不见人,他起身走到卧室,脑子里突然嗡地一声。
书桌上秦澍的电脑不见了,角落里一把吉他一把贝斯都不见了,他冲过去掀开床单,床底的篮球足球,秦澍的行李箱全都不见了,童瞳最后打开衣橱,半边衣柜空了。
整个人跌坐在床上,童瞳反应不过来,这是什么意思?秦澍搬走了?
怎么可能?!他从学校回家再回这里,总共离开不到四个小时,秦澍就趁这么会当口搬走了?
童瞳满屋子乱翻起来,不对,不可能。
什么都没找到,所有跟秦澍有关的东西,全都不见了,他什么都没给童瞳留下,一句话一张纸一条消息,什么都没说,真的就这么搬走了。
除了那个丑蛋糕,还有那张破红纸。
童瞳闭上眼,那好不容易,被清泉扑灭下的火又猛地蹿了起来,那朵花迅速颓败干枯腐烂,化作了齑粉散在了风中。
为什么?为什么要走?为什么是今天?
为什么任继凯那个人渣能骗得了郁星?为什么不分手?为什么要搬走?为什么在我的生日当天搬走?
他想不明白,小小的出租房一团凌乱,最后一抹阳光照进厨房,反射出一道利光,童瞳眯了下眼,那是一把刀。
太好了,刀,妈的今天一天都在找刀!
他冲进厨房,那是秦澍切完水果的刀,抹得干干净净后挂在水槽旁,被童瞳一把拎起。
他把刀塞进包里,一刻不停地冲出门,铁门在身后砸得震天响。
不知道秦澍在哪,他躲起来了吗?路过侧门边秦澍的酒吧,不开霓虹灯的时候,门头招牌上的绿岛两个字落满了灰尘,格外破败,酒吧还没开门,童瞳直接冲到秦澍寝室。
寝室大门敞开,里头五个人正在联机组队打游戏,人人手里托着一杆枪,在一片迷宫一样的地方搜寻厮杀,正打到激烈处,杀人的聚精会神,被杀得跳起来摔键盘,童瞳站在门边看了会,秦澍的上铺刚被人杀死,跳脚骂了一通后转头看到童瞳,楞了下,童瞳问:秦澍回来过没?
上铺指了指空荡荡的下铺床位:回啥啊,床都空了,他不是已经出去住了吗?
童瞳点点头,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那把刀装在空落落的包里,一下下撞着他的后背,他绷着一股劲,他不信找不到秦澍。
天已经黑了,白日里的燥热散得干净,夜里的九月终于有了初秋的凉意,童瞳绕着学校漫无目的地走了一圈,不知不觉又回到了侧门,看看时间,绿岛就要开门了,他决定就在这里等他。
童瞳把背包放下来,抱在怀里蹲坐在地上,心里绷着的那股劲正在散去,他又揉了揉脸,不行,在见到秦澍前,他不能松掉垮掉。
望着地面发了会呆,直到听到秦澍的声音在他旁边响起:小瞳?你怎么在这里?等多久了?
童瞳转头,秦澍来了,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童瞳整个人有些发抖,一整个白日的愤怒和委屈,此时见到秦澍的一瞬间全都爆了出来,他很想冲过去抱着他,什么也不说,就只是狠狠抱着他,像小时候每次跟人打完架浑身是伤后做的一样。
秦澍会回抱着他,无比温和地揉他的头发问是谁欺负了他,然后再去把那个人狠揍一顿。
现在的秦澍当然不可能去揍任继凯,但是秦澍知道怎么安慰他,哄他。
童瞳忍住了冲过去的冲动,他僵硬冷漠地站着,秦澍一边开酒吧卷闸门,一边对另一个人说:你先进去,我跟他说几句话。
童瞳这才看到秦澍旁边还有一个人,他只瞥了一眼,没看清,也不重要,他盯着秦澍:为什么要搬走?
秦澍垂眼,看到童瞳雪白一张面孔上黑幽幽的眼睛,习惯性想伸手揉那头软发,手刚抬起来又觉得不妥,僵硬收了回去,下班高峰期,店门口人潮车流喧嚣一片,他说:我想了想,这样对你更好。
对我更好?童瞳哽着脖子:你知道个鬼!
秦澍没想跟他吵架,朝周围看了看,指了指酒吧里面:进去说吧?这会没人,里面不吵。
童瞳朝里看眼,只有一个人在里面打桌球,是跟秦澍一起来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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