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季泽说:我是男人,你是小孩,小孩就要呆在原地等我。
可我也是男人。卢茸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
沈季泽道:我马上读六年级,你二年级才刚结束。
这下正中死穴,卢茸张了张嘴,竟然无法辩驳。
十一岁和八岁之间虽然只相差三岁,却有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那就是高年级和低年级。
在高年级学生心中,低年级和幼儿园的孩童并没有什么区别。而在低年级学生眼中,高年级那是只可仰望的高山之巅。
沈季泽身上挂着个卢茸,艰难地往旁边挪,站到一根凸起的墙柱后面。
听话,你就在这儿等,我探了路就回来。他严肃地说。
可是我现在不想听话。卢茸仰头哀求道。
他比沈季泽矮了一个头,婴儿肥的脸上一团稚气。发丝在灯光下带着棕色,又软又细,像是新生儿的胎发。
沈季泽耐心解释道:哥哥万一要跑呢?你跟不上,跳出来个妖怪还要保护你,那哥哥的战斗力不是减弱了?咱俩不是都要完蛋?
卢茸心道自己能变成小鹿,跑得飞快,还能打,但这些话怎么也不敢说出口。
你就在这儿等我,我会来接你的。沈季泽又道。
卢茸身体倏地一僵,呼吸都急促了几分。沈季泽沉默地去掰腰上的手,用了几次力都没掰开。
松开。他低声呵斥。
卢茸嘴角固执地往下撇着,眼眶通红,一脸要哭不哭的,却怎么也不放手。沈季泽见他这副模样,一下就心软了,却硬着心肠不打算改变主意。
你就在这儿看着我,要是有什么不对劲,你再来帮忙好不好?他无奈地低声劝:我怕你遇到危险,这儿好歹有道铁门,后面要有什么也过不来。哥哥也不走远了,每探一段路就回来带你一段,行不行?
片刻后,卢茸才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慢慢松开手。
我很快就回来,别怕。沈季泽将他环住腰的手取下,拖起铁棍走了两步,又站住回头,退回去,退在柱子后藏着。
卢茸往后退了一步,身体隐入墙柱后,头仍旧探在外面。沈季泽知道他不听,只得放弃了,径直往通道深处走去。
走到没有走廊灯照亮的地方,他缓下脚步,两手紧握铁棍,警惕地注意着前方和两边防盗门的动静。
地面有一层湿沙,运动鞋底落在上面,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他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下,看见卢茸已经从柱子后出来了,就站在走廊里,面朝这方向,看上去小小的一团。
沈季泽又有了勇气,他深深呼吸了一口,转头大踏步往前,去找那离开这个鬼地方的光团。
少年人的身形消瘦又修长,落在卢茸眼里却是高大威猛,他一直看着沈季泽的背影,在他消失在黑暗深处后也不转眼,直到眼睛都开始发酸发胀,这才收回视线。
他还是不放心,总觉得那前面会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会伤害哥哥。犹豫着往前走了几步,站住,停顿片刻后又往前走几步,再站住。
几次后他便不再停步,小碎步往前悄悄跟了上去。
沈季泽走出一段后,终于习惯了黑暗的环境,借助不知道哪里透来的光亮,也能辨清通道里的物品轮廓,避开那些靠墙的沙堆和水泥板。
他的掌心全是汗,铁棍都有些握不住,得不断换手,将汗蹭在衣服上。
要是平常的话,他可能会缩在原地不动,怎么也不敢独自一人去找光团。
可只要想到卢茸便顿生豪情,觉得无论如何也要将人给带出去。
唰一声,灯光突亮。
沈季泽被光线刺激得半眯起眼睛,那瞬间手里的铁棍都险些扔了出去,赶紧握住。
可等他刚适应了光亮,灯光又熄灭。一明一暗,让他视野就陷入彻底的黑暗。
沈季泽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竖起耳朵倾听周围的动静,好在这令人窒息的黑暗也只维持了几秒,灯又唰地亮了。
等了一阵,确定灯光不再熄灭后,他看向光源来处。是头顶的一盏通道灯,旁边线路发出轻微的嚓嚓电流声,应该是接触不好,所以才时明时暗。
这段通道和之前来路一样,墙壁上布满湿润的青苔,地上是掺着水的细沙,只是离那哒哒滴水声更近了些。
沈季泽借助光亮飞快地往前走,看到大约二三十米的地方,通道就到了尽头,心里暗暗激动。
等把这段路探完,他就转头去接卢茸,小孩儿等在那里一定很着急,说不准都要哭了。
结果无声无息地,灯光又瞬间消失,他努力睁大双眼,也只能看见浓如墨汁的黑暗。
沈季泽没有冒失的往前走,站在原地等着灯亮。他听着自己的呼吸,还有咫尺之距的滴水声。
这里有水,那么是不是就有水管?如果顺着水管走,会不会就能找到光团?
胡思乱想中,灯光又亮了起来,他眯眼适应了下,这才提步往前。
结果刚迈出一步就顿住了脚,整个人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再不能移动分毫。
一个穿着红衣的女人倒挂在通道顶上,惨白的脸就在前面不过半米的地方,没有瞳仁的眼睛和他对视着。
女人的长发垂在空中,鲜血淌过鼻翼两侧,再顺着发丝滴落在地上。
滴答,滴答。
在他脚边积聚起粘稠猩红的一滩。
这是沈季泽这辈子见过最骇人的一幕,他忘记了喊叫,也忘记了逃跑和呼吸,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脑中一片空白,灵魂都飞出了躯壳。
那女人慢慢扭动身体往上,以一个诡异的姿势,如同只壁虎般吸附在通道顶。再对着沈季泽缓缓探出上半身,那张淌着鲜血的脸越凑越近。
沈季泽终于反应过来,拔腿想逃,可身体却像被无形的手禁锢住,丝毫都动弹不得。手指也僵硬地不听使唤,铁棍咣当掉在地上,咕噜噜滚到了墙边。
女人伸出了枯瘦的手,一股冰冷探上沈季泽的脖子,掐住,慢慢握紧。
沈季泽动不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听到颈子传来骨头的轻微咯吱声。
也许再过一秒,或者一秒不到,他的颈子就会被这女人掐断。
说不清那一刻他心里在想什么,也许被吓得已经没有了任何想法。
可就在这瞬间,他身侧急速掠过一道黑影,随着声撞击的重响,被掐住的颈子一松,身体的禁锢随之消失。
肺部重新灌入氧气,太阳穴汩汩跳动,沈季泽踉跄着往后倒退了几步,捂着颈部剧烈的咳嗽。
灯光突然大亮,照得四周一片光明,他边咳边抬头看。
前方正在打斗,一只灵巧的熟悉身影高高跃起,前蹄蜷缩在胸前,后蹄舒张,微垂着头,一对闪着银光的小角,对着通道顶挂着的女人戳去。
是那只自己见过两次的小白鹿。
那女人明显很畏惧小白鹿,双手一松,从房顶轻飘飘落地,避开了这一下。
小鹿落地后,后蹄在地上一阵刨动,奔跑助力,又对着女人撞了过去。
那女人形影变幻迅速飘移,小鹿撞了个空,可它在交错的瞬间扬蹄,腿上的红色图纹亮起光,左蹄啪一声击中女人的后背。
啊
女人发出声不似人类的惨嚎,被击中的部位露出一个拳头大的洞,边缘像是被灼伤般泛起焦黑,还冒着烟。
沈季泽靠到墙站着,脸色苍白地看着这一幕。
小鹿一个刹车,稳住往前冲的势头,湿沙地面都被拖出四道长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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