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舅舅瞪大舅妈一眼,他低头拨着手边的保温杯,“和房子没有关系,我这边经济好一点,不指望这套房子能卖多少钱,你二姨和小舅舅可能会生气些。我不帮忙不是因为房子,是离婚到底是两口子的事情,你妈如果拿不定主意,不是下定决心要离婚,总有一天,她还会和你爸复婚,到时候,他们还是两口子是一家人,我就是那个作恶的坏人,不止你爸怪我,连你妈都可能会埋怨我没有拦一下。”
大舅舅的话在理,这就是为什么很多家务事外人不愿帮忙。
情,变数太大。
“我妈已经生病,如果她不离婚,她会被我爸折磨死,不只是身体上的折磨,更是精神上的。”谢半悔说,“我不想没有妈妈,我想让她活着。”
大舅舅是个宽厚的人,从他让谢半悔进屋就能看出来,“他们过去的事情你知道多少?”大舅舅说,“你无论多大都是个孩子,这些事情本不该告诉你,可你是他们的孩子,还是应该让你知道。”
“我妈在和我爸结婚前,曾未婚先孕?被迫无奈嫁给我爸?”谢半悔替舅舅说了。
大舅舅有些惊讶,“你看来比我们想的要坚强得多。你妈这辈子真是不容易,年轻时候长得漂亮,她勤快心肠好人缘好,主动追求的人不少,后来就谈恋爱,没办婚礼先有了孩子,是她该受这个苦,逃也逃不掉。那个人年纪轻轻就意外去世了,留下你妈和怀了六个月的孩子。”
那些事情,已经落了尘,该被带入棺材里的。
怀了孕的姚梦兰让父母颜面扫地,成了父母的心病,他们急于给姚梦兰找到个男人结婚,希望能终结流言蜚语对姚梦兰的伤害。谢光荣家的家庭条件不如姚梦兰家,家里哥哥弟弟多,他比姚梦兰大几岁却结不起婚,又希望通过和姚梦兰结婚,能从姚家得到些实质性的帮助。
刚结婚的时候,谢光荣和姚梦兰有过甜蜜的时光,俩人是想把日子好好过下去的,可姚梦兰越来越大的肚子,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谢光荣,他是喜当爹是个接盘侠。
孩子生下来,是个健康的男婴,姚家父母做主说服了舍不得的姚梦兰,找了个好人家把孩子送养。谢半悔是姚梦兰生的第二个孩子,是个女孩。
“如果你第一个生的一样是个女孩,就没什么问题,可你第一个生的是个男孩……”
“就说生的是个男孩……”
“难道你不想把日子过得更好吗?”
“我为什么娶你,是因为那个男人死了,你没人要了。如果不是我要了你,你会被人骂死,口水淹死。”
“那个男的是谁?你是不是勾三搭四又想和人私奔,私奔一次还不够?”
“怎么不做饭,你想饿死我啊。”
“我娶你做什么,一点用都没有。”
“在你一岁的时候,谢光荣动手打过你妈一次,那次我和你小舅舅很生气,把你妈接回娘家要让他们离婚。可是谢光荣不肯放你的抚养权,他一次次用你来要挟你妈,你妈心软,舍不得你,后来又过了这么些年。”大舅舅说,“谢光荣有错,你妈该离开他,可你妈能下定决心离开他吗?”
家庭暴力离婚率却很低,是因为大多数女性舍不得的是孩子,这是她们身上掉下来的肉,是她们的软肋,她们才会一再的容忍。
而谢光荣这样的男人,则会通过拳头的恐吓、言语的侮辱和压迫,一点点的剥夺掉姚梦兰作为独立人的坚强和独立,她会陷入恐慌和自责中,“是不是真的是我做错了,是不是真的是他救了我,我就该对他听之任之”。
通过贬低一个人,来控制一个人。
而今天,谢半悔才真实的知道,她生活在怎样一个扭曲的家里里。
她的父亲是个暴力狂,擅长冷暴力和拳打脚踢,她的妈妈擅长隐忍和忍气吞声。
可这些,谢半悔竟然从来不知道。
“外公在年轻时候,是不是总是打外婆?”谢半悔突然问。
大舅舅问,“你怎么知道?”
“外婆不堪忍受暴打,有次趁着外公午睡时候,从厨房拿了刀,想要杀死睡梦中的外公。但是她听到了我妈的哭声,才放下刀,去换了尿片。”谢半悔的语速很慢,“外公是从那次之后,才停止对外婆的拳打脚踢,变成好老公的,对吗?”
大舅舅看着谢半悔。
谢半悔看着大舅舅,“如果外婆没有听到孩子的哭声呢?不是所有家暴受害者,都会有外婆的‘运气’,真的会守得云开见月明。家暴就是家暴,伤害就是伤害,无论往后做多少弥补,都无法填平曾经的伤害。我不想做那个躲在卧室里掐妹妹的小男孩,更不会让我妈拿起菜刀差一点犯法。”
那个掐妹妹的小男孩,就是大舅舅。
“你想让我做什么?”大舅舅又问了一遍。
大舅妈紧跟着大舅舅说,“忙可以帮,但是我们家不会出钱。”
“不用你们出钱,只要你们出力就行,劝劝我妈答应离婚,告诉她不是所有女性都应该忍受丈夫的拳打脚踢,外婆不是正确的榜样,她可以选择其他的路走。”谢半悔站起来,对着大舅舅和大舅妈,深深地鞠躬,“只要你们能帮忙救我妈,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她是你妈妈,也是我的亲妹子。我怎么可能真的看着她受苦不管,我会积极做你妈的工作,让她早点脱离苦海。”
“谢谢舅舅。”谢半悔又蹬了半个小时的自行车,才到外婆的老房子。
抬头看眼清亮的月,谢半悔用力地踩着自行车,等姚梦兰离婚就好了。
她是个奇怪的孩子,迫切想要父母分开。
第47章
“你快走吧,半辉快放学了,你说什么都没有用……”
外婆家是独院的房子,谢半悔进了大门,把自行车停放在院内,听到房里有争执声音,她放开车把,跑进屋里,“你怎么来了,请你出去。”
“看这孩子怎么说话的,我是你爸,你和你妈在这里,我怎么不能来。”谢光荣像是能变脸一样,前两天还是凶神恶煞的修罗,现在却是满脸和善的笑容。
谢半悔不是听两句好话就能被哄住的孩子,“你是我爸,永远都是,但我妈不再是你的妻子。你以后不要再联系她,打扰她。”谢半悔虽干瘦,却像棵小树苗一样地站在姚梦兰身前。
“说什么胡话,有几个孩子让爸妈离婚的,说出去不是让人笑话。”谢光荣笑呵呵地打趣。
可姚梦兰和谢半悔都不觉得好笑,“可又有几个丈夫父亲会拳打脚踢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说什么我管不着,我能管得住的,只是自己的行为。”
“你还是个学生,有很多事情你根本不清楚。”谢光荣伸手拨弄了一下谢半悔的脑袋,逗弄孩子一样的语气,“明天是不是还要上课,你进屋去早点休息吧,我和你妈有点事儿说。”
姚梦兰和谢光荣有什么事情可说的呢,无非是关于离婚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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