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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心脏空空如也,像气球一样慢慢瘪下去。
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忍无可忍,他趁着酒劲儿,借口去卫生间。然后走出饭店,拦了辆出租车,又回到了熟悉的那幢居民楼前。
这阵儿夏夜的父母还没睡,也不知道是不是睡不着,客厅的茶几上还摆着下午招待他们的水果,两只剥了皮的葡萄躺在边沿,果肉逐渐氧化萎缩。
电视还开着,没换过台,夏夜来到客厅的时候,又进了一组广告。
“夏夜,怎么了?”妈妈问他。
夏夜傻愣愣地站在客厅中央,来的路上想好的那些话,积蓄在心里的那些感触,通通都在踏入这个空间的那一秒被遗忘了,他什么都想不起来,只想道歉。
“大晚上不睡觉,跑来跑去像什么样子?”爸爸坐在沙发上,将那两只没人吃的葡萄拾起来,准备扔在垃圾桶里,“还带了个孩子,三十多岁的人了,大晚上喝了酒回家耍酒疯,真厉害!”
“别扔!”夏夜突然说,“吃下去!”
夏父一脸不可置信。
“我让你吃下去,”夏夜说,“你剥皮的葡萄,你为什么不负责?”
“说什么呢?”夏父嘀嘀咕咕,将那两颗葡萄丢进了垃圾桶里。
再一抬头,儿子哭了,满脸都是眼泪,仿佛小时候的他在撒泼耍赖。
“你为什么,为什么不负责?”
“我负什么责?两个葡萄而已,大惊小怪。”
“夏天,你们为什么不负责,为什么把她丢了?”夏夜嘶吼着说,“你们明明可以都给她一点关心的,为什么要把她逼到那个份上?”
“小好才刚出生,你们就把她赶走了,为什么?”
夏母摆着手,压着声音说,“你小声点,这房子隔音差,邻居该听到了……”
“邻居……”
又是邻居。
小时候怕吵到了邻居,所以不让他们说话;长大了怕在邻居面前丢人,所以把夏天和小好赶出家门。
夏夜大声问:“你们就这么害怕邻居,就这么在乎他们,比亲生孩子还要在乎?”
“哎呀,有什么话不能心平气和讲呢,好好讲嘛……”夏母起身拉了拉夏夜,小声劝他。
“我问你们,你们错哪儿了?”夏夜问,“不是要道歉吗,你们错哪儿了呢?”
“是对夏天的死觉得抱歉,还是为我的软弱无能觉得抱歉?”
“从小到大,我们俩都不爱说话,因为你们从来不愿意跟我们交流……”
“我们的成绩,言行举止,所有的选择,你们都要管,”夏夜问,“现在开心了吗,夏天走了,我也走了,没人能让你们丢人了,你们终于满意了吧?”
夏母劝不动了,在沙发上坐下,默默抹着眼泪。
真奇怪,爸爸妈妈哭和笑都不会出声。
“那我们能怎么办呢?”
坐在一旁的夏父说,“夏天走了,我们才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但是你已经不会原谅我们了。”他冷笑了一声,“你们俩太像了,大概小天也不会原谅我们吧……”
“那你说说,你要我们怎么办?”夏父说,“你来了我们欢迎,但我们也知道你心里有埋怨,可无论我们怎么弥补,夏天都回不来了……”
夏母哭得更厉害了,面巾纸捂着口鼻,终于能听到呜呜的哭声。
“说实话,我们俩现在都不敢死。我们也怕啊,万一到了下面,遇见了夏天,我们要怎么面对她。”夏父说完,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夏天夜晚的风吹进室内,带着一丝沁人的凉。
“我们对不起你们,也知道自己错了。”夏父回到沙发上坐好,“但是夏夜,你姐走了,可这个家还在,我们总得想个办法让这个没有了她的家继续下去。”
“夏天已经死了,可是我们得活下去,好好活,是不是?”
夏母呜咽着说:“你姐,你姐走了,我们也很难过。尤其想到了我们之间对你们俩的管教,我们没有一天不痛苦……”
“可是儿子,我们真的知道错了,我们心里也难受,为什么非得等夏天走了才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意识到的时候,什么都晚了。”
是了,夏天走了,什么都晚了。
夏夜心里的那股憋屈与愤懑大概也正来源于此。
夏天走了,谈什么原谅不原谅,解脱不解脱,还有什么意义呢?
她走了,再也回不来了。
除了在梦里,夏夜再也看不到她,什么都晚了。
他最过不去的就是这一点了,生活终于迎来了新的转机,光明就近在咫尺,迫不及待地等着拥抱他们。
但夏天却死在了最黑暗的那个夜晚。
夏夜懂了,坐在客厅里,头晕目眩地痛哭,哭得他几乎缺氧。
今年夏天怎么这么冷呢,还是这幢建筑太冷了,夏夜觉得自己就要冻僵了。
精神恍惚的时候,有人冲过来抱住了他,给予他温热,让他躺在柔软的暖床上。
他一直在哭,夏天走了三年,他也忍了三年。
生活里总有太多的事情要他面对,他总得硬着头皮收敛感情往前走,所以这份哀愁与悲恸就像幽灵一样一直覆盖在他的灵魂之上。
现在好了,他哭了出来,他迟到地吊唁着夏天,他的双胞胎姐姐,压在他心头的沉痛的惦念。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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