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请来我家一趟!我爸爸他他
段非拙按了按手露丝,冷静,慢慢说。
少女哽咽他卸货的时候,一只集装箱松脱了,砸了下来,他的腿
没等她说完,段非拙已将外套穿好,返身回房,从床下抽出一只医药箱。
走。
少女慌忙点头,在他面前领路。
露丝罗伯茨住在烂泥街的另一端。段非拙抵达她家时,破旧的小屋外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了好些人,一部分是烂泥街的居民,另一部分则是穿着工装的空港码头装卸工人露丝父亲的工友。
看见段非拙,他们如同摩西分红海一般自动朝两边让开。
是切斯特医生!
医生来了!让路!让路!
段非拙推门而入。狭小的屋内没有照明,露丝的父亲罗伯茨先生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条薄毯,毯子的下半部分已被鲜血浸成深红色。罗伯茨夫人坐在床头,抽抽搭搭地哭泣。她十岁的小儿子爱德华抱着她的胳膊,一言不发,脸上挂着与年龄不符的凝重表情。
罗伯茨夫人站起来,脸上泪光盈盈医生,请救救我丈夫
段非拙一把掀开毯子。罗伯茨先生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他的右腿从膝盖往下几乎变成一摊肉泥,分不清哪里是骨骼,哪里是肌肉。有人给他简单地包扎过,但包扎技术委实不敢恭维。
他接受过治疗?段非拙问。
露丝含泪点头码头街的斯通医生简单看过,但他狮子大开口,我们付不起医疗费,就只好把爸爸抬回来了
这条腿保不住了。段非拙说,必须截肢。
罗伯茨夫人倒抽一口冷气,差点昏过去。就不能想想办法吗?
这个时代还没发明抗生素。再拖下去整条腿都会感染,到时候罗伯茨先生就没命了。截肢至少有保命的可能性。
床上的罗伯茨先生悠悠睁开眼睛。他忍着剧痛,对妻女道你们都给我听医生的!
他妻子眼泪汪汪可是截肢的话,你以后就
罗伯茨先生挤出勉强的笑容我已经很幸运了,至少没像其他两个人一样被当场砸死。即使截肢了,今后也可以装机械义肢嘛
一个装卸工人走进屋里,递给段非拙一只叮当作响的小皮袋。段非拙打开皮袋,只见里面装满了硬币,都是一便士、两便士的铜币。
医生,这是我们几个工友凑的。请您一定要治好罗伯茨!
段非拙拉上皮袋抽绳。你们工头怎么说?不给赔偿吗?
装卸工人啐了口吐沫。那个混账说集装箱松脱全怪工人疏忽大意。还说损坏的货物没让我们赔偿就不错了。其实我们老早就反映过绳索老化了,上头却没当回事,反正即使出了事,死的也不是他们
哼。资本主义。段非拙轻嗤了一声,打开医疗箱,你们都出去,我要做手术了。
手术持续了两个小时。因为没有麻醉药,只能让罗伯茨先生忍着痛苦,在清醒的状态下锯断了他那条血肉模糊的腿。那天早晨,整条烂泥街都能听见他的惨叫声。但对于烂泥街而言,这声音不过是日常的协奏曲,这条街最不缺的就是悲苦众生。
做完手术,段非拙在水桶中洗净血淋淋的双手。罗伯茨先生已经昏死过去了。段非拙正准备叫他的家人进屋,却听见门外传来低沉的说话声。
妈妈,我想过了,我要出去赚钱。孔雀酒吧的老板娘说,如果我去她那儿
不行!我绝不许我的女儿做那种皮肉生意!
可是爸爸今后没法工作了,我们一家难道要去喝西北风吗?
姐姐,你别急,我马上就十一岁了,可以去工厂了。我一定赚很多很多钱!
是啊,露丝,只要我们一家人齐心协力,还有什么难关渡不过去呢?
段非拙推门而出。露丝一家见状立刻停止交谈,各怀心事地盯着地面。
手术已经做完了。他说,假装没听见一家人方才的争论。
他简单交代了几句术后注意事项,露丝边听边点头。为了掩饰在家人面前的尴尬,她结结巴巴说医生,我送您回去吧。
她主动拎起段非拙的医疗箱,两人并肩走向烂泥街另一端。
城市正在晨光中渐次苏醒。阿伯丁虽不若伦敦那般繁华,但也是北方数一数二的大城。烂泥街的居民涌上街头,开始一天的劳作。他们固然贫穷,朝气却不逊于那些住在奢华社区的绅士淑女。
到了家门口,段非拙将码头工人交给他的小钱袋掏了出来,放在露丝的手心。
露丝惶恐这是给您的诊金呀!
你们比我更需要它。
不行!医生您已经这么辛苦了,这是您应得的!
段非拙强行合上她的手掌那就算是我借你们的。等你爸爸好起来,能工作了,再还给我也不迟。
露丝眼圈一红,背过身去用衣角揩了揩脸颊。
谢谢您,切斯特医生。她吸了吸鼻子。
段非拙接过医疗箱,和少女道了别,返身进屋。
他向来不锁门。因为家徒四壁,连小偷都不屑于光顾这个狗窝。
刚刚放下医疗箱,段非拙就敏锐地觉察到一股冷冽的气息从背后袭来。
有人趁他外出时藏进了屋子里。
背后响起一个沙哑的男声您就是这条街上首屈一指的医生?
段非拙沉吟片刻,说考虑到这条街上只有我一个医生,所以大概是吧。
我的同伴受伤了。请您医治一下他。
如果我说不呢?
一柄飞刀掠过段非拙的脸颊,削断了几根鬓发,钉在对面墙上,入木三分。
段非拙转过身,义正辞严、中气十足地说好汉饶命!
第二章 俄式救援
段非拙自打当起无证医生来,见过各式各样的患者有哭天喊地的,有强作镇定的,有自认为万事休矣、毫无求生意志的但是拿着飞刀强迫他行医的,还是头一回见。
这可真是长见识了。
那个持飞刀的男子自称戈德斯坦。他的同伴是个瘦瘦小小、相貌有些类似啮齿类动物的男人,名叫派莫。
派莫正躺在段非拙的床上(同时也是这座破旧小屋中唯一的床),捂着自己的腹部。鲜血从他手指下涌出,很快就将床单染成血红色。
段非拙沐浴着戈德斯坦充满威胁的目光,小心翼翼地用剪刀剪开伤者的衣服。
他倒抽一口冷气。
衣服下血肉模糊,几道平行的伤痕横贯伤者的腹部,像是被猛兽的利爪撕裂了一般。
到底什么武器能造成这样的伤口?
派莫又是招惹了什么人,落得这样的下场?
虽然万分好奇,但这些都不关段非拙的事。他当下唯一该考虑的就是如何救治伤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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