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涟。
唐乐山在心里呼唤。
痛意蔓延,唐乐山强行绷着脸,才止住冲动,维持着老祖宗的姿态。
邢涟又长大了些,看起来有二十五左右,穿着素净的长袍,面容沉静,低眉顺眼,像座不染纤尘的玉雕,美丽,却没有温度。
邢涟,老祖宗来看望你师兄。
行到跟前,掌门跟邢涟说道。
邢涟提前也收到过通知,所以这会儿才候在门边。
恭迎老祖宗。邢涟垂着眼,应声准备下跪。
不必多礼。唐乐山急忙伸手去扶,他在心里疯狂喊着邢涟,希望邢涟看他一眼,可邢涟却不着痕迹地撤了下胳膊,躲避了他的触碰,并没有抬眸。
多谢老祖宗惦念。邢涟还是行了礼,才转身带路道,请跟我来。
唐乐山收回手,交叠着放进袖口,迈步跟上邢涟。
同样是熟悉到闭眼都能走的回家路,他却走了三百年。
*
院子里的银杏树还是金黄的色彩,在碧蓝的晴空之下,清风徐过,簌簌作响。
一片金叶掉落,被唐乐山顺手接住。
这树不错,我喜欢。唐乐山百感交集,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邢涟身形一僵,终于看向他。
唐乐山:!!!
是我!!!
唐乐山触及邢涟的视线,心底万分激动,还想用眼神暗示一下邢涟,可他的浅笑还没勾起来,邢涟就收回视线,转去开门了。
唐乐山:
仿佛心口中了一箭。
老祖宗,请。殷掌门抬手示意。
唐乐山矜持地颔首,迈步进了屋子。
*
以另一个人的身份和视角,检查自己的身体和状态,唐乐山心情复杂。
尤其是身边围着这么多人,又是掌门,又是长老,他想唏嘘两句都不行。
其实他根本不用看,他的元神当然没在他身体里,不然他现在能是老祖宗吗?
而且邢涟站在他的身体旁边,连个正眼都不给他,只盯着床上躺着的人,唐乐山心里这个急,迫切地想吸引邢涟的关注。
咳。
他以拳抵唇,干咳一声,道:你们都出去吧。
说着,他指了指邢涟,沉稳地补充:他留下就行。
老祖宗,可是看出有什么问题?殷掌门先接了话。
唐乐山没吭声,先是看了慕容凯一眼。等慕容凯接收到他的信号,他才说道:我想私下问这孩子几个问题。
慕容凯当即附和:殷掌门放心,老祖宗一向体恤弟子,不会为难他的。
宏焰也拼命用胳膊肘怼敖真人,让自家师尊说说话,敖真人不满地直瞪他,倒也同意慕容掌门的说法:掌门,就让老祖宗看看吧。
这可是凌云宗的地界,还有这么多人看着,邢涟就算是囚犯,还能隐身逃了不成?
上官筝也道:老祖宗,请务必救救我徒弟,他是我最喜欢的徒弟之一!
殷掌门其实是不放心的,奈何老祖宗发话,他不好不给面子。敖真人和上官筝正好给他找了个台阶,他看了眼众人,又着重看向邢涟,道:邢涟,配合老祖宗。
邢涟还是垂眸敛目,闻言颔首:是。
慕容掌门,请。
殷掌门袖子一摆。
慕容凯跟唐乐山点头示意,第一个踏出门槛。接着,其他人也都跟上掌门的步伐,屋子顷刻间空了出来,走在最后的弟子,还贴心地关了门。
唐乐山可算不用装模作样地看自己,而是大大方方地盯着邢涟。
邢涟纹丝不动,似乎感觉到唐乐山的视线,面色更加冷淡,主动出声道:老祖宗有什么想问的?
唐乐山挥手布下隔音的结界,心心念念的人就在眼前,他仔细地从头到脚打量邢涟,倒是没那么急切地想要表明身份。
阿涟更好看了啊,像神仙。
唐乐山想。
以他的眼力,当然看出邢涟胳膊上被打入的锁灵符咒,大乘仙尊亲自下的咒,想来世上无人能解。
除了老祖宗。
伸出手来。他柔声对邢涟说。
可邢涟眉心一皱。
他纹丝不动,带着明显的戒备和疏离:老祖宗,请救救我师兄。
呵呵。唐乐山轻笑,我知道怎么救他,让我先看看你。
这下邢涟更抗拒了,甚至眼底泛起冷意,抬眸注视唐乐山。
然后小雪鹰就从角落里飞出来,啾啾叫着,投进唐乐山怀里。
长这么大了?!唐乐山不无惊讶,雪鹰看上去像只洁白的天鹅,抱在怀里沉甸甸的,果真称得上大鹏。
而雪鹰亲昵地用脑袋拱他,软羽扫过他下巴,痒得他直笑:还是你厉害,认出爸爸了是不是?
邢涟见到雪鹰的行为,本还觉得诧异,听到这句,顿时瞪大眼睛。
唐乐山笑盈盈的,自从醒了以来,此刻心情最好:怎么,还没看出来我是谁吗!
你邢涟短促地吐出一个字,继而看向躺着的人,无法理解当下的情况。
接着他又看向唐乐山,张了张嘴,试探道:师兄?
嗯,没错,是我。唐乐山点点头,放下雪鹰,张开手臂在邢涟面前转了一圈,道: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何如此,但是我千真万确回来了。
邢涟:!!!
他先是皱眉,仿佛自己堕入一场美梦,不敢呼吸,不敢妄动,怕惊扰梦境,欢喜成空。
他等了如此久,久到以为不会再有重逢。
这是真的吗?
师兄回来了?
邢涟眼底闪着波光,倏地抬脚,大步走到唐乐山面前,一把抱住唐乐山。
老祖宗本来就比唐乐山自己纤瘦且矮,邢涟又高了不少,这个拥抱,唐乐山就像撞在邢涟的怀抱,他得微微后仰,才承受得住邢涟的力道。
偏偏邢涟还收紧手臂,挤掉了两人中间最后的空气。
师兄
唐乐山的耳畔响起邢涟沙哑的低吟,他眼圈一红,抬手搂住邢涟。
阿涟,尽管他喉咙酸胀,还是吸了吸鼻子说道,让你久等了。
邢涟没有说话,却更加用力的抱着他,就像要把他嵌|入|身|体里。
*
好一会儿,等到两人心情都平复了些,松开彼此。
很奇怪,唐乐山跟宏焰重逢时也激动地抱了宏焰,那时一触即离,他还觉得矫情。
可轮到邢涟,他就毫无不适,好像他们本应如此。
但是激动够了,现实还摆在眼前,他,怎么回到自己身体里?
修为达到元婴,理应灵魂不灭。
邢涟卸下心理重担,尽管表情仍旧寡淡,但眉眼之间、语气声音,都轻松了许多。
他跟唐乐山一起看着床上的人,条分缕析道:修士只有达到合体,才能初步融于天地,神魂合一,可你的元神和魂魄同时寂灭,毫无痕迹。
正常情况下,如果修士被打散了元神和魂魄,哪怕碎成千万片,只要新鲜,都能回收。
可是唐乐山没有,他跟邢涟断了所有感应,消失得干干净净,就像世上从来没有他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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