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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立诚是救护车拖来医院的,只允许一名家属随车,所以景淳来了。
送到急诊,景立诚恢复了一小会儿意识,内分泌科收了人,但护士一上完监护,他就出现了肢体麻木、意识模糊的症状,跟在家发病时如出一辙。值班医生赶来抢救,护士帘子一拉,把景淳赶出病房。
景淳手足无措地伫立在病房门口,听见里面嘈杂一片,各种仪器滴滴鸣着,还有手忙脚乱的响动。
过了好一会儿,一名年轻的女医生走出来,引他到办公室,告知他需要签署病危通知书。
他有些茫然,盯着医生的嘴一张一合,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只知道,情况很不好,接近险恶那种。
落笔签名的那一刻,景淳眼眶不由地湿润了。
“我是不是要没有爸爸了”他蓦地意识到,接着握笔的手,不可抑制地颤了起来。
在病区外的廊道,景淳见到了弟弟,还有一道而来的陶孟青。
他没那个心情疑惑为何两人会一起出现,只是冷着脸问:“怎么不看手机?我反复打了那么多次电话,一次都没注意到?”
“手机没电了,对不起。”景逸羞愧地垂下脑袋。
陶孟青在旁想解释点儿什么,但觑见景淳的脸色,实在是难看。他瞟一眼景逸,模样怪委屈的,心里自然心疼了起来,但谨慎起见,同时也是为景逸着想,作为外人还是不要插嘴为妙。
“现在心内科的医生和ICU的医生正在会诊,可能问题在心脏上,爸爸有多次心衰的迹象。待会儿,说不定要转科……”景淳顿了顿,目光倏然黯淡,似乎还哽咽了两下。
景逸知道景立诚心血管是有点毛病,长期糖尿病引起的并发症不少,像尿毒症、冠状动脉硬化、高血压等等。再加上年龄大了,器官机能衰退,危险因素自然而然众多。
但亲自从兄弟口中听到“下了病危”这几个字,着实是第一次。他不免错愕,像被人敲了一记闷棍,脑袋直嗡。
这时,女医生再度出现,传达专家会诊意见,鉴于病情严重,最好转心血管科,收入CUU*。言下之意,去了重症,才有得救的希望。
兄弟俩异口同声地道谢。景淳说,都听医生的,希望能尽全力积极治疗,我们家属也一定会百分百配合。景逸在旁不停点头,连声附和。
约莫过了半小时,CUU那边才安排好,允许“转运”。哥俩进病房,帮护士将景立诚抬到滚轮担架床上。
陶孟青等在电梯间,见一行人用床推着景立诚出来,心里咯噔一下。他连忙帮按电梯,挡电梯门,让他们进电梯轿厢。
进了担架床,空间就格外局促,景逸朝陶孟青打手势,让他不要上来。陶孟青理解地点点头,看着景逸的脸消失在电梯门后。
途中,景立诚又发作了,整个人接近休克,随行的医生、护士停了他的泵,唯一能做的,就是稳定移动氧气袋,让他可以顺畅吸氧。
景逸握着景立诚逐渐冰凉的手,鼻音浓重,“爸爸,坚持一会儿,坚持啊,马上就到了——”
景淳不发一言,掌着床栏杆维持平稳,眼圈已经红了。
出电梯,要进入另一栋大楼,连接通道正在维护,斜坡路面垫了钢板,无论跟什么接触,都会轧出恼人的吱吱呀呀声,景逸的心也快被轧出胸口了。
轮子滚得飞快,脚步也飞快,他们在与死神抢人。
再次乘上电梯,仅一步之遥了。
电梯门开的那瞬间,哥俩拼劲全力将床推了出去。CUU病区的大门口,已经等待着两名护士,见着他们,麻利地迎上来,连人带床接手了。
病区内的白炽灯很亮,景逸怔怔看着他们推开厚厚的门,把景立诚推远,吞噬在那片光亮中。
景淳脑子很钝,在走廊椅子上坐下来,朝面对病区矗立的弟弟喊了声名字。
景逸木然地转过身。
“过来坐。”景淳拍拍身边的空位。
景逸游魂似的,走过去,坐下。然后,谁也没再说话。
算不清过了多久,或许五分钟,或许有一刻钟,一名个头娇小的女医生走了出来,手上拿了一沓纸,找景立诚的家属签字。
她简单叙述了下情况,展示病危通知书和病情告知记录等系列文书。
“还得签一次?”景淳愣怔。
“对。”她的眼睛藏在镜片后,镇定地点点头,“这是第二次下病危,所以,希望你们能做好心理准备。”
以为做好了心理准备,其实怎样的准备都不够。“万全准备”这个词,简直就是讽刺,一旦亲身面对,根本不能克制情绪。崩溃是人人都会历经的底色。有些人不显山不露水,暗自吞咽,有些人能够大张旗鼓,尽情宣泄。
景淳没再发问,默然接过笔,开始一页页签。翻到有创治疗谈话那页时,景逸忽然开口了。
他抿抿唇,艰涩道:“哥,关于有创抢救措施,爸爸曾经跟我聊过……真到了那个地步,他不想要。他不想气管被切开,装呼吸机、起搏器什么的……”
景淳抬头,与景逸对视,心情说不上来的复杂,脑子里晃过梅玉杰的身影,隔了片刻问:“妈妈呢,她知道吗?爸爸有跟妈妈商量过吗?”
“知道的,妈妈当时也在场。她赞同爸爸的想法,目前……我觉得还是别问妈妈了,我怕她会……”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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