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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逸请了假,匆匆往医院赶。亲自做饭再送饭是来不及了,他只好点了个鱼片冬瓜粥的外卖。
重症监护室进不去,护工来开门,在外面接饭,并通知他明天早上,景立诚会去透析室做透析,如果想要见病人,可以在那个时间段。
翌日清晨,哥俩一起去送早饭,以及中饭和晚饭。
上透析机之前,景立诚坐在轮椅里,吃着儿子们带来的早餐。他气色依然虚弱,但精神头已经好了许多,比起入院时那种行将就木的状态,好得不是一星半点。
他胃口不错,几乎都吃完了,抹抹嘴,“啊,好想快点出院,过普通的生活啊。”
景淳笑笑,接过景立诚吃完的饭盒,“爸爸,那你就要好好配合治疗和检查,别身体状况稍微好转一点儿,就觉得自己又行了又要逞能,马不停蹄闹着要出院。”
景立诚撇撇嘴,小声嘟哝,“不孝子。”
“蛤?”景淳故意,“你刚刚是不是在骂我啊爸爸?”
景立诚斜他一眼,看向景逸,“小逸,明天过早我想吃汤粉,别老订粥和花卷了,淡得嘴里都没味。还有中饭、晚饭,我不想再吃冬瓜了,你给我弄点别的什么青菜也好啊,我都快吃吐了……送点儿你妈拿手的牛肉炒黄瓜、粉蒸排骨也行啊。”
景逸瞟大哥一眼,景淳对他无可奈何地耸耸肩。他低头,又看向景立诚,说好好好,想吃啥吃啥。景立诚开心地笑起来,脸上皱纹挤开了花,可神态跟小孩似的。此刻,这儿子跟老子的身份,倒像是互换了。
哥俩在医院门口分手,各自去上班。
景逸晚上下班回家,大门竟大敞着,梅玉杰正在门口架梯子,看起来像要登高,挂什么东西。
“妈——你在干嘛?”景逸好奇,发现她手里拿着一个葫芦形状的装饰物,仿铜的。
她努努下巴,招呼景逸帮忙,“欸,正好,帮我扶着点儿,省得你老妈我摔着了。”话落,爽利地抬腿,准备登梯子。
景逸连忙凑过去,扶着梯追问:“挂这个到底干什么啊,有什么用?”
梅玉杰登到一半低头,挑着眉毛说:“风水懂不懂?”
“风水?”景逸蹙眉。
“葫芦葫芦,福禄福禄。”她念叨着,“我问过高人了,铜葫芦,在道教里是盛载灵丹妙药的法器,能够吸取秽煞之气,放在房门、床头,可以化解病灾,有益身体健康。”
梅玉杰也不是第一次相信这些神神叨叨的了,换作以往,景逸必定会嗤一声,反讽“可别病急乱投医了,封建迷信要不得”。但今天,不知怎的,景立诚在鬼门关前奄奄一息的模样,晃入脑海。他心头一酸,根本没法去否定母亲的行为。
梅玉杰挂好了,下来,盯着他不自觉懊恼的脸问:“怎么了,突然愁眉苦脸的?”
他不吭声,摇摇头,笑了下,却笑得很苦。
梅玉杰瞅着他的面容,靠近,用指头顶着他脸颊两侧,将他的嘴角往上推,“来,宝贝,重新给老妈笑一个。”
他一愣,眼底闪过一丝讶异,而后像被点醒了什么似的,乖乖笑了起来。
“这才对嘛,”梅玉杰撤开手指,抱臂微笑道,“不要伤心,爸爸也不希望看见我们伤心的样子,对不对?”
他眨眨眼,将酸涩一股脑憋了回去,保持笑容。因为光线原因,此时,左边脸颊看起来微微有些凹陷,嘴角向上的延长线,像凭空多了个梨涡。
是景淳半夜把他拍醒的。
他惺忪地睁开眼,发现景淳脸色差得不能再差,顿时就清醒了,脊背甚至直冒寒气。
他跟着大哥慌慌张张下楼,梅玉杰已经等在楼下,脸色唇色一块儿发白。
母子仨心神不宁地赶到医院,结果只能有一个人进入重症监护室。梅玉杰拦下景淳,决定由自己进去。她预感这可能是丈夫的最后一程。
遗体中心来人,将景立诚推了出来。两个儿子摸到了父亲的手,还是温热的。梅玉杰眼角有刚哭过的痕迹。
景淳忍住悲痛,强打起精神去办理相关手续。轰轰的脚步声走远,景逸仍有些懵,站在原地不敢置信,直到梅玉杰过来,拉住他胳膊。
“很快,心肌梗塞就那么一会儿,人就没了……”她将纸巾抵在鼻头,哽咽着道,“我没让医生给他做心脏按压,即使他心脏能再跳动过来,但那么大力地捶,咚咚咚的,肋骨肯定得断几根……说不定还要割喉,插喉管……你爸爸这一辈子要强,绝对不想像这样……受半死不活的折磨。”
景逸喉结上下滚动着,半天没能说出话来。他叫了声妈妈,然后慢慢地将梅玉杰搂在怀里。
“没事没事……”他拍母亲的后背,像母亲曾经安抚他那样。
梅玉杰紧紧回搂住儿子,身体微微哆嗦着。
“不怕不怕……”景逸说着说着,竟落了两行泪。他迅速用手背擦掉,不敢表现得颓废,眼睛不自觉望向景立诚弥留之际待过的病区。就那么一两米的距离,变成了万水千山,天人永隔。话说得轻巧,要乐观、要积极向上去面对,可真到了这么一刻,他膝盖发软,脚下跟踏空一样,发着虚。
医院这边办好了死亡证明,遗体被直接拉去了殡仪馆。工作人员让他们选择殡仪服务一条龙套餐,从低到高。
梅玉杰忽然笑起来,“这人啊,怎么到哪儿都没得选,出生前自己没得选,死后自己也没得选,得活着的人来选。”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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